瑰野

半梦半醒中

《晚》

27.夏天

     呐,嘉祺,你知道吗?

     我的人生中有过无数个夏天,但是有只有两个,我从来都没有忘却。 

     第一个是与你相见的那个夏天,初二时候的记忆还很模糊,不过高二时候的事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第二个是与你分离的那个夏天,就快要高考了,那个时候你比我还要操心。你说我要是考的好就奖励我带我去看流星,我问你要是考砸了怎么办,你说考砸了就带我去看极光。我还和你拉了勾,骗人是小狗。

     你还记得吗?

     其实我还挺想陪你去看极光的,结果高考我居然超常发挥,现在想想,应该都是你的功劳。

     你还记得你教我英语吗?你的英语可真好,毕业之后找了工作,发现说得最好的还是你。可是你的字真的好丑哦,说了多少次了,你还是只有一点点进步。

     你当初不是说想做摄影师吗?我也学了摄影,有空的时候就会到处去走走,拍一拍晚城的风景。有一次我看见一个人,从相机里看真的好像你,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放下相机的时候,那个人却一点也不像你。

     栖云山的枫叶红了又红,它和我一样在等你。可是你一直都没来,所以它也一直开得没那么好看。

     狗蛋儿,你没有忘了你说过的话吧?你说了那么多,我可都记着呢,等你回来我们一件一件算清楚。你以前还说要挑战自己的极限去蹦个极,都拖了多久啦?搞得我一只想尝试却没有人陪。

     小逸现在有点儿迷茫,他不知道自己以后要干什么。我觉得这事儿得找你,因为我也有点迷茫,你可以来帮我们开解开解。你懂的那么多,肯定能帮上忙。

     邱爷爷的身体好多了,虽然不能太过劳累所以不做糖葫芦了。不过没关系,晚记还在,糖葫芦也还在卖,你猜猜是为什么?嘿嘿,其实是我学会了做糖葫芦。小逸也会,不过他做的没我好。我还学会了你从小吃到大的糯米糖葫芦,等你下次回来了,我做给你吃!

     小火柴,邱爷爷他很想你,我们都很想你,你有没有想我们呢?

     夏天就快要结束了。

     你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记忆中的第二个夏天,依然也在带着淡淡海盐味的风里度过。金色璀璨的阳光依然照得玻璃杯闪闪发亮,折射过薄荷水在桌子上形成明晃晃的光斑。

     光影交错间,还有你如正午阳光般滚烫的视线,落在我的眉间。



     丁程鑫的生活从那天起很快就变成了两个部分,一边是学习,一边是陪伴马嘉祺。

     马嘉祺的妥协在丁程鑫面前毫无底线。丁程鑫要他乖乖吃药他就一口不剩,丁程鑫要带他出去走走他就高不推辞满脸笑容,就连丁程鑫心血来潮要帮他修剪头发他也一动不动地坐好,即使留海被剪的像狗啃的一样也不生气,百依百顺的模样看得请来的护士们那叫一个目瞪口呆。

     丁程鑫的父母知道了以后,没再多说什么。他们已经从丁程悦哪里得知了真相,又知道了马嘉祺的身体状况,咬咬牙,决定让儿子自己做决定。

     他们也许算不上最优秀的父母,可他们也想尽力让儿子成为最快乐的孩子。

     

     丁程鑫像是瞬间长大了,他做事越来越成熟,考虑地越来越周到,把马嘉祺照顾得无微不至,以至于后来林晚都能放心地把他托付给他。

     丁程鑫放了学就会来,坐在公交车上背单词,到了小房子就给马嘉祺分享学校里有趣的事,逗他开心。马嘉祺喜欢听他讲这些,他讲完,马嘉祺就注视着他做到身边的桌椅上开始学习。

     这是马嘉祺要求的,他不希望自己耽误丁程鑫学习,只要能看见他,马嘉祺就心满意足了。

     丁程鑫还会每天为他准备一包温热的核桃奶,这次他充当起了照顾的那个人。但他想做的更好,他想把那些体贴和爱意也通通传递给他。

     就像马嘉祺从前那样。



     那段时间是久违的快乐,有时和马嘉祺并排坐在沙滩上的时候,丁程鑫感觉像是回到了从前。只不过从前他们都在眺望海的远方,或者看着天上的繁星,而现在他们的眼中只有彼此,目光比起从前不再那么炽烈,而是深深的,隐秘的爱意。

     马嘉祺伸手,把丁程鑫被风吹乱了的头发拨好,说道:“头发太长了,扎眼睛,该剪了。”

     丁程鑫点点头:“晚上就去剪。”

     “昨天的检测怎么样?”

     “放心吧,难不倒我。”

     “也是。”

     马嘉祺笑了。

     风从身边穿过,带着大海深处的旋律,呼吸里还有身边人的气息,绵绵不断地传来,心也一点一点变得安静。

     如果时间不能停留在上一个夏天,停止在现在这一刻,也好啊…

     

     丁程鑫抬头看着远方快要落下的太阳,伸出手去抓最后一缕彩色的霞光。







     也不是没有艰难的时候。

     马嘉祺发病的时候总是出人意料,说着说着就突然脸色一白,痛得身体蜷缩在一起,不一会儿就满头是汗了。更甚的时候,病痛和毒瘾一起发作,马嘉祺就会疯狂撕扯自己的皮肤,把自己抓得遍体鳞伤。

     “给我吗啡!”

     他冲身前的人吼着。

     每当这时丁程鑫就会紧紧地抱着他,任由马嘉祺划伤自己也不放手。

     “对不起,嘉祺,不能给你。”

     他颤抖的声音里充满了坚定。

     他的痛苦,自己能分担一点就分担一点吧...

     丁程鑫闭上眼,抱得更紧了。

     “给我一点吧,就一点…”挣扎到最后,马嘉祺就会像个任性的小孩,哀求他。他的额上的青筋凸起得是那么明显,虚弱得连声音都快听不清了。

     丁程鑫知道他此时衣服一定又都湿透了,可再怎么样都不能让他再碰那东西了,于是强忍着泪水安抚道:

     “再忍一下就好了,再忍一下,就一下,好不好…”

     他重复着最开始的那个动作,从上到下抚摸着马嘉祺的脊背,像安抚婴儿一样,一下又一下,不知疲倦。

     马嘉祺的脊背瘦得突兀又可怕,像一把刀子扎进了丁程鑫的心里,来回绞动着。

     马嘉祺终于在脱力后累得睡了过去。

     丁程鑫用湿毛巾给他擦拭了身体,小心地为他盖好被子,然后轻轻拂过他的脸,小声说道:

     “安心睡吧,嘉祺。”

     “有我在呢…”




     最开始的时候,丁程鑫总会在夜里偷偷地躲在被子里抹眼泪,哭得停不下来。早上起来又偷偷拿冰块敷眼睛,不让任何人察觉到。

     后来慢慢地,他就不再哭了。那段时间虽然很艰难,可丁程鑫知道,自己除了坚强别无选择。

     如果连他都不能振作起来,就真的没有希望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马嘉祺的力气越来越少,很少再出门活动了。丁程鑫默默地陪在他身边,马嘉祺不能出门,他就会买点花回来装饰屋子。

     为此他又买了很多漂亮的花瓶,香子兰,郁金香,有时是玫瑰,也不多,就买上那么三两枝放在角落里做点缀,让住在这里地人心情好一点就行。

     他还时不时带上一根晚记的糖葫芦,马嘉祺吃不了那么多,每次能尝到甜甜的味道就足够,剩下的他自己吃,马嘉祺就坐在他身边看着他吃。

     丁程鑫在学习上把效率提到了最高,遇到难题也有马嘉祺在身边。那是他最喜欢的时候,因为马嘉祺会拿着他的书认真地看,然后仔细地为他梳理,分析,一点一点慢慢地讲给他听。

     每天还有定时的英语学习时间,两人挤在一张床上,马嘉祺念一遍单词,丁程鑫跟着读一遍,读完了就抽拼写。

     丁程鑫没记住的时候就爱撒娇:

     “你就提醒我一个字母嘛…”

     “行,后面一个字母是o,这下你该会了吧?”

     “嗯…我想想…”丁程鑫皱起了眉头,“后边是啥来着?”

     “…”

     “诶呀你再提醒我一下嘛!”

     马嘉祺看着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是i-n-e-x-o-r-a-b-l-e啦,inexorable——不可改变的。”

     “这下我记住啦!”

     丁程鑫凑到他耳朵边上,用他一贯软糯的声音念着:

     “是e-x-o-r-a-b-l-e,exorable——可以改变的。”

     他把手放进马嘉祺微凉的手里,十指紧扣,传输着密密实实的温度。

     马嘉祺笑了,很轻很轻,可低垂的眼角眉梢里都是掩不住的笑意。


     他悄悄握紧了自己空着的那只手,指尖因用力过度而微微发白。

     是真的可以改变的吗?

     …




     高考的前一天,学校放了假,丁程鑫抱着自己的吉他来到了小屋。

     他进来的时候马嘉祺还在睡着,最近他有着嗜睡。于是丁程鑫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看着马嘉祺沉睡时安稳的容颜,由衷地开心。

     这两日他的起色明显好了许多,虽然还是很瘦,可脸颊上红润了起来。

     丁程鑫坐了一会儿马嘉祺就醒了。马嘉祺见他低头看书,心中十分宽慰。

     能一睁眼就看到他,看到他坐在身边的那种幸福,他终于拥有了。

     于是马嘉祺伸出手触碰他的衣角,丁程鑫有所察觉,放下手中的书转过头来,脸上满是明媚的春光。

     “醒啦?下午好呀狗蛋儿。”

     “嗯,下午好。”

     “出去坐会儿吗?今天天气很不错呢。”

     “好。”

     丁程鑫背着马嘉祺出门了。


     这是马嘉祺第一次靠在丁程鑫的背上。那种感觉很微妙,丁程鑫小小的脊背比他想象中宽厚一些,也许是因为经常打球的缘故吧,又或许是最近比较辛苦,肌肉线条有些明显。

     他看见丁程鑫雪白的脖颈,有些坏心地上前咬了一口。

     他咬的并不重,但丁程鑫比较敏感,立马哆嗦了一下转过头来:

    “狗蛋儿你干嘛?!”

     马嘉祺看见他泛红的耳朵心情大好,伸手抚摸着自己留下的那个小小的印记:

     “你还记得你当初对我做了什么吗,嗯?”

     丁程鑫想起来了,当初自己脚扭了,趴在他的背上很不老实,故意挠他腰间的肉。马嘉祺差点就把他丢下去了,可一想到他受伤的脚,咬咬牙,硬是背着他走了一路。

     丁程鑫想着笑了起来:“马嘉祺你真是小心眼儿,那么点小事也要斤斤计较…”

     马嘉祺挑眉,语气里戴着怨气:“你知不知道我当时有多难熬。”

     “好啦我知道了,现在我不是在还债了吗…”

     马嘉祺不再逗他,看着自己在阳光下有些透明的皮肤和清晰可见的经脉,出了神。

     丁程鑫和他一同躺在柔软的沙滩上吹海风。马嘉祺晒着太阳十分惬意,他闭上眼,觉得自己浑身暖洋洋的,轻得就快要飞上蓝天了。

     丁程鑫看着蓝天白云,又转过头来看着马嘉祺的侧颜,忽然傻笑起来。

     “狗蛋儿,你还记不记得以前我和你躺在这里看星星的时候?”

     “当然。”

     怎么可能会忘记呢?

     无论是那个用无数贝壳拼凑的巨大的爱心,还是那场仓促意外又浪漫无比的丁式告白,又或者是那些数星星的夏季夜晚。

     都是珍贵而不可复制的宝藏。


     “等你身体好一些的时候,我们再一起来看星星吧。”

     “现在不可以吗?”

     “不可以哦,夜里吹风会着凉的。”

     “其实…不出来也可以看星星的。”马嘉祺偏过头来看着他,目光里有温柔的笑意。

     “我每天都在看星星哦。”

     丁程鑫明白过来,极为不解风情地瞥了他一眼:

     “肉麻死了。”

     马嘉祺却是长长叹慰一声:

     “真好啊…”

     也不知是在说天气还是在说人。

     最近他总是会发出这样意味不明地感叹。





     夜里,丁程鑫坐在马嘉祺的怀里,教他弹一首曲子。

     “我先给你弹一遍,你听听看。我唱得可能不是很好,可是真的很好听呦,我最近一直在听呢。”

     丁程鑫朝他微微一笑:

     “这首歌的名字是《The Moon song》。”

     “月亮之歌?”

     马嘉祺饶有兴致地坐直了身体,看着他拨下第一根弦。

     世界在这一刻安静下来,皎洁的月光流进了窗前的一小块砖上。

     无限静谧。

     “I'm lying on the moon

     我躺在月亮上

     My dear, I'll be there soon

     亲爱的,我回尽快去那儿

     It's a quiet starry place

     这是一个安静的,布满繁星的地方

     Time's we're swallowed up

     时间把我们淹没

     In space we're here a million miles away

     我们在这里离太空有一百万英里远

     There's things I wish I knew

     我希望我能明白

     There's no thing I keep from you

     没有什么能将我们分离

     It's a dark and shiny place

     这是一个黑暗又闪烁的地方

     But with you my dear

     但是和你在一起

     I'm safe and we're a million miles away

     即使相隔一百万英里也很安心

     We're lying on the moon

     我们躺在月亮上

     It's a perfect afternoon

     这是一个美好的黄昏

     Your shadow follows me all day

     你的影子偷偷跟了我一整天

     Making sure that I'm okay and

     只为确保我好好的

     We're a million miles away

     即使我们相隔万里

     …”

     丁程鑫唱得是那样深情,让马嘉祺沉浸到歌声中去了。他觉得自己像是在月光里漂浮的一粒尘埃,随着他的呼吸起起伏伏。

     “真好听。”马嘉祺由衷地夸奖,还为他鼓起了掌。

     丁程鑫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吉他弹得哪有你的钢琴好。”

     马嘉祺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好久没弹钢琴了,不禁有些怀念。

     “现在呢我来教你弹,很简单的啦,你看了谱子就会啦…”

     马嘉祺却是耍起了无赖:“不行,你得手把手教我。”

     丁程鑫只好用自己的手握着马嘉祺的手,一根弦一根弦的带领着他拨过去,一边还轻轻哼着调子。

     马嘉祺在他身后偷偷笑了,注视着他认真又耐心的样子,怎么也看不够。

     丁程鑫总共教了马嘉祺三遍,马嘉祺还说不会,只好把谱子丢给他:“再不会就自己看着谱子弹,我要回去啦!明天还要考试呢。”

     马嘉祺恋恋不舍地收回手:

     “走之前再弹一遍呗,不然我今天会睡不好的…”

     丁程鑫只好又弹唱了一遍,最后站起身来,把吉他放在桌子上:“明天我考试的时候你就自己多练练,回来了我检查!”

     他其实是不想让马嘉祺感到寂寞。

     

     马嘉祺又怎会不明白,笑道:

     “行,你说了算,我会好好练的。”

     “明天考试加油啊!我等你的好消息!”

     “知道了,我会的!”

     丁程鑫背上书包冲他笑着挥了挥手,走出了房间。

     “我等你的好消息…”

     空旷的房间里,马嘉祺对着月亮轻声喃喃着。







     考试结束铃打响的那一刻,许多人的命运在这一刻悄然改变。青春吹响了最后一支交响曲,以纪念那些回不去的青葱岁月,然后在人生的舞台上缓缓落幕。

     丁程鑫放下笔,缓缓吐出一口气。老师很快收完了卷子,考场里的人边飞奔着跑出教室,冲向崭新的未来。

     丁程鑫是最后一个走出教室的人,他知道这可能是最后一次再待在学校教室里的机会了,桌椅,座位,食堂的狮子头,超市的汽水,体育馆的篮球场还有操场,都已经成为过去了。

     他小小失落了一会,不过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骑着自行车,迎着风奔向晚城的那片海。


     丁程鑫赶到的时候,推开门,小屋里却多了几个陌生的面庞。

     他看见一对夫妇,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一个年轻的男人,还有穿着黑色干练制服的林晚。

     他们围在床边,床上却没有传来熟悉的呼吸声。

     丁程鑫呆住了,他直直盯着床上那个身影,试图寻找到他还存在的痕迹。

     可是没有。

     马嘉祺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胸膛没有起伏,身边还放着一把吉他。

     丁程鑫的世界顿时变成了灰白的,他有着茫然地看向林晚,期待着她能说些什么,解释一下也好。

     可林晚只是低着头,脸藏在阴影里,看也看不清。


     中间的妇人动了,她眼睛红肿着,神色痛楚,看向丁程鑫的目光犹如两把利剑。

     “你就是那个丁程鑫吧。”她问。

     其实她也不用问,她的儿子在家里藏着许多他的照片。

     丁程鑫想,这一定是马嘉祺的妈妈,他口中那个很能干又很温柔的妈妈,那个和马嘉祺有血缘关系的最亲的妈妈。

     马妈妈快步走到他面前,抬手,然后狠狠落下。

     丁程鑫闭上眼,没有丝毫逃避。

     “妈!”年轻男人出声阻止。

     他虽然长得和马嘉祺并不像,却有着同样温和的气质。

     出乎意料地,丁程鑫没有感受到任何痛感,他有着疑惑地睁开眼,却看到面前女人早已满脸泪痕。

     马妈妈地手停在了他的面前,眼里的怨恨变成了悔恨,然后无力地落在了他的脸上,轻轻摩挲起来:

     “嘉祺他最喜欢的人就是你…”

     她回忆起儿子谈论起面前这个孩子时满脸幸福的模样,再也下不去手。

     他又有什么错呢?



     丁程鑫搀扶着她,然后抬头木然地问:“嘉祺他…到底怎么了?”

     马嘉诚叹了口气,看了眼自己鬓角发白的父亲,从前雷厉风行的男人像是一下老了几十岁,目光涣散,心中尖锐地痛。

     “嘉祺他…”

     后边的话却是再也说不出口了。

     

     令人窒息的沉默里,医生们把床上的少年抬上担架车,就要推走。

     丁程鑫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身前马嘉祺恬静的容颜怎么也不能相信,这是昨天还与他说笑的少年。

     “不可能,你们一定是搞错了…他只是睡着了,绝对是搞错了!!”

     林晚抬起头来,露出疲惫又憔悴的脸,对着丁程鑫轻轻地摇了摇头。

     谁都无法相信,也无法接受。马嘉祺走得太突然了,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在这个夏季的一天,乘着风消失了。

     还来不及道别,还来不及拥。还来不及再对他说一句:

     能遇见你真好。



     丁程鑫死死抓着马嘉祺的担架车不愿松手,他希望他能留在这里。可马嘉祺的父母怎么也不愿意将自己的儿子留在这里,留在这片伤心之地。

     他们错过了太多,也亏欠了太多,只希望能给他最后的陪伴。

     最终他们还是将马嘉祺带走了,林晚拍了拍丁程鑫的肩膀以示安慰,然后也跟着上了车。

     丁程鑫愣愣地站在原地,像是长成了一棵栀子树,脚下的土地紧紧缠着双腿,动也动不了。

     最后这世界上只剩了他这颗沉默的栀子树。






    马嘉祺离开之后的那几天,丁程鑫与其说是伤心,感到最多的还是不真实感。他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后果,可等到真正发生了,他还是觉得像一场梦。  

     他坐在空落落的床上,床头的玫瑰正开得热烈,床边那把吉他静静地靠在那儿。他们无声地交流着,互相询问那个人去哪儿了。

     马嘉祺还没离开呢,他多喜欢晚城的海啊,怎么会舍得离开?

     丁程鑫笑了。

     他坚信马嘉祺还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只不过离得很远很远,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罢了。

     也许,他偷偷跑到了月亮上…

     丁程鑫这样想着,心里好受了些。




     所幸少年已经变得足够坚强,不至于溃不成军,即使停滞不前,却也还能好好的生活。又或许他还仍然相信着会有奇迹发生。

     丁程鑫没敢再去海边,他怕看到那个当初废了好大力气才做成的那个大大的爱心,他怕看到沙子里像钻石一样闪耀着的小石子,他怕看见海,看见夜里的星星,这样好不容易鼓足了的勇气就会全部消散。

     他也不敢再去坐那游乐园的摩天轮了,就连许过山车也只能让他感到孤单。

     他唯一有勇气去的地方,就是城北的那间公寓。他喜欢在空闲的时候就一个人待在那儿,看看书,自己做饭,坐在从前他坐的小飘窗上看窗外的风景。

     他在等他回家。




     令所有人感到惊奇的,是丁程鑫接受了一切,却始终坚信马嘉祺还活着,还会回来。可没有人敢跟他争论,也没有争论的理由。因为丁程鑫是那样积极,一点也不颓靡萧条,无论是学习还是生活都没有荒废。

     他总是把自己照顾得好好的,把身边的人照顾地好好的,好到没有人忍心指责他,指责他的一厢情愿。

     “如果我堕落了,狗蛋儿看到会生气的。”

     丁程鑫如是说道。

     “可不能让他担心呀。”



     他还是坚持写日记,像是在做分享,又像是在给那个人写信。

     写完日记,他还要抱着马小柴小声念一遍,然后合上本子躺到床上乖乖睡觉。

     他会逼着自己吃蔬菜,会自己为自己热核桃奶,也偶尔弹一弹钢琴,不弹也会把它擦的干干净净。

     以防他突然回来,却弹不了钢琴。





     后来林晚回来了,她给了丁程鑫一个很大的纸箱,一封信,还有一个很厚的日记本。

     全是马嘉祺留下的东西。

     林晚也没再多说什么,或者说得再多也没用。她把东西交付给丁程鑫之后,像是完成了最后一份工作,如释重负地呼出了一口气。


     丁程鑫把东西都拿到城北的公寓,然后先打开了纸箱。箱子里面有很多东西,有相册,有几个同系列的音乐水晶球,有很多他平日里读的书,有一罐子的贝壳,有丁程鑫曾经送给他的护腕,有一包满天星的种子,还有挂在他手机上的那只小兔子挂坠。

     满满一箱子,满满的回忆。


     最后,他才在蝉鸣的催促下拆开了那封信。

     看完信后,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气,然后拿着那包满天星的种子,毅然走出了屋子。





     他要去海边寻找一块石头,然后在石头边上种上许许多多的满天星,这样它们的香味就能传到另一个人身边去了。

     他要去海边,把这个夏天的所有故事种下,等待开花结果的那一天。

     那一天,他的少年一定会乘着晚城的风再次回来。












致阿程:


     阿程,很抱歉。

     我不能再陪伴在你的身边了,也来不及再告诉你三年前的那些事了。不过别担心,所有的故事我都写进了日记本里,你要是想知道,可以慢慢听我说。

     想说的话很多很多,可是从前也说了很多遍了,这么一想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我相信你能明白那些话是什么,也能明白我希望的是什么。

     写封信我写得很仓促,因为留给我的时间不多,我也有其它要准备的事。至于其他的事是什么,就当作秘密,等你自己来发现吧。

     算了,先告诉你几个也无妨。

     第一个秘密:我在你家楼下偷偷种了满天星,不过等它开花应该还要一段时间。别着急,耐心等待吧。

     第二个秘密:我给小雪花找了个好人家,如果你想她了,可以让林晚带你去看看她。

     第三个秘密:故事的最后,小火柴和小狐狸真的永远都在一起了。

     我让林晚在海边放了一块刻有我名字的小石头。那是一块神奇的石头,如果你感到寂寞的话,可以来那里找我说说话,虽然不能作出回应,可是你说的每一句话,这块石头都能把它传到我这里来哦。

     最后,阿程,能不能答应我不要哭,不要伤心?你知道,我最怕你的眼泪。多笑一笑吧,大家都喜欢看你笑啊。

     果然,到最后还是觉得晚城的海最美,晚城的人最好,我还是最喜欢这里。

     尽管我喜欢这里的原因,绝大部分都是因为你。



     夏天不知还有多久才结束…


     真希望它永远也不会结束。





                                                                               

                                                嘉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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