瑰野

《晚》

21.转折

     沈晟惊讶地发现，自从那个周末过后，丁程鑫又性情大变，不再像从前那样郁郁寡欢，也能大笑起来了。欣慰地叹了口气，事情终于开始向好的方向发展了。沈晟想着。

     与此同时，一个新面孔也频繁地出现在视野当中。沈晟认得他，是酒吧的那个驻唱。

     “你怎么会跟他那么熟？”沈晟问。

     “啊，他是我以前就认识的朋友。”丁程鑫写着试卷头也不抬地回答。

     “以前就认识？他才刚来这儿没多久吧？”沈晟嘀咕着。

     “卷子写完了吗就在跟这没事儿人一样。”丁程鑫撇了他一眼。

     “啊啊麻烦死了。”沈晟不情不愿地提起笔:“谁发明的考试卷啊，又破坏环境又危害青少年的身心健康。”

     丁程鑫没忍住，笑了一下。

     沈晟得意起来。

     嘿，这周第三回把他逗笑了。

     但他没看见，笑完之后丁程鑫望向窗外时眼里的落寞。

     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他突然背起了课文。

     念完又轻笑。

     他从前可不会这样文绉绉。

     学校里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转眼半个学期过去了，丁程鑫努力读书，时有空闲也会去找阎淇弹弹吉他。

     那天阎淇提出的条件很简单，就是让丁程鑫有事没事找他玩玩，一起练吉他。

     “不管你想不想得起来，陪我两个月，好吗？”

     “我知道现在的你对我可能没有那种感觉，但是，给我一个机会，可以吗？”

     阎淇的眼里满是诚恳和哀求，让丁程鑫说不出拒绝的话。

    “两个月之后，如果你还是不能接受我，我会主动离开的。”

     丁程鑫看着他，不知该怎么回应。

     阎淇苍白的面容上浮起一丝微笑:

     “谢谢你，阿程。”

     三月即将结束。

     春天的气息蔓延开来，丁程鑫看着窗外的天空，总觉得去年这个时候是那样遥远。

     班里的人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嘻笑打闹，大家都默契得几不再提及那个名字。

     马纪年的痕迹还在，只是躲在角落里，遗忘的遗忘，记得的记得，偶尔想到他说到他，还会感慨怀念几句。但丁程鑫知道，很多人都在记挂着他，那些从心底里喜欢他的人，都在盼望着他能回来。

     无论是严肃的班主任卢老师，从前一起打球的朋友们，还是坐在前边那个文静腼腆的女生，都在盼望着他能回来。

     包括他自己。

     丁程鑫骗不了自己，喜欢就是喜欢，他再怎么努力都不能改变这一事实。哪怕他冷血无情，哪怕他欺骗了自己，哪怕他从前伤害了自己，看见他的时候，心里的冲动和渴望还是无法抑制。

     是真的...不会再回来了吧...

     丁程鑫自嘲地笑了，忽然就觉得好疲惫。

     身边的座位空落落的，像他心里一样。

     桌上再也不会出现温热的核桃奶，也再不会有人逼迫他吃蔬菜了。

     那个夏天，也不会再重现了。

     四月悄然而至。

     丁程鑫和往常一样上完周六的补习，理完东西最后一个走出教室。

     下了楼梯，门口一个瘦削的身影让他怔在了原地。小心翼翼地走进，那人转过身来，对他轻轻一笑。

     是阎淇。

     丁程鑫松了口气，又有些失落，走到他面前:“你怎么来了？”

     “外边下雨了，我怕你没带伞，给你送伞来了。”阎淇指指外边，丁程鑫一看，果然下起了雨。

     “这么点雨不要紧的，下次不用专门来一趟了，多麻烦。”丁程鑫明显有些不自在。

     阎淇依旧温柔地笑着:“不麻烦。”

     丁程鑫没再多说什么，接过伞跟他一道走了。

     刚从洗手间出来的白蕊看见了，皱起眉头。

     这人是谁？马嘉祺的人吗？长得好面生。她跟上前去，两人却已经一同消失在路口了。

     还挺亲昵的...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白蕊有些担忧。

     马嘉祺，你在做什么呢？快点回来吧...

     阎淇越发频繁地出现在身边，丁程鑫无奈，可也不好拒绝。

     又是一次周六下课，阎淇来接他回家。丁程鑫看了一眼外边，是晴天。

     “我怕你路上遇到什么危险，就来了。”阎淇笑笑，似乎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丁程鑫认真地看着他，终于开口道:
     “阎淇，其实你真的不需要这样。”

     “...”阎淇闻言收敛了笑容。

     “...阿程？”

     “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就算我们曾经互相喜欢，可我现在喜欢的人，是马嘉祺。我骗不了我自己。”

     阎淇直视他明亮的眼睛，抿了抿唇。

     “对不起，今天我想自己回去。”丁程鑫转身要走。

     阎淇一把拉住他的手:“阿程，你对我...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我只能把你当朋友。”他的手好冷，丁程鑫不忍心再打击他。

     阎淇默默松开了手，露出一个惨淡的笑。

     “两个月就快到了，五月，要是你还没改变心意，我会离开的。”

     丁程鑫闭上了双眼，轻轻叹了一口气。

     “好，我明白了。”

     丁程鑫倔，阎淇比他更倔。丁程鑫知道，除了等时间到，没有别的办法来说服他了。

     白蕊站在门口的公交车站，目视着两人从门口走出来，身后的车鸣声把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咦？姐？你今天怎么来了？”白蕊惊喜地叫道，上了车。

     “我今天刚好有空，顺道来接一下你。”白馨笑道，看见前面的人又忽然皱起了眉头，“嗯？前面那个男孩子怎么这么眼熟？”

     “你说穿白色运动服那个吗？他是我初中同学。”

     “奇怪，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真的吗？可真巧。”

     “算了，想不起来了。安全带系好了吗？我们要走喽！”

     “好啦！出发吧！”

     白蕊甜甜地笑了，姐妹俩欢声笑语地走上回家的路。

     五月终是到了。

     梧桐新叶泛绿，风里有鲜花盛开的香气。

     那天丁程鑫和阎淇正在街上闲逛，丁程鑫看着从前和马嘉祺一起逛过的手工香店，有几分恍惚。

     店里陈设未变，店员依然是笑容可爱的圆脸姐姐。

     阎淇见他出神，以为是想买香，于是走了过去，开始细细挑选。

     “这个味道喜欢吗？”是白梅花。

     丁程鑫闻了闻:“还行。”

     “这个呢？”是柑橘茶。

     “挺香的。”

     “...”阎淇见他没什么兴致，便不再问他。

     丁程鑫盯着薄荷的那支看了半晌，最后还是把它拿了下来，放在鼻前，忐忑地轻嗅了一口。

     是微凉的，有些甜的清新薄荷味。

     不是他身上的那种。

     丁程鑫有些失望地放回去:“我们走吧。”

     阎淇看着他的背影，握紧了拳又松开。

     走到酒吧附近，阎淇要去打工了，丁程鑫冲他挥挥手。

     “明天见，阿程！”阎淇说。

     “拜拜...”丁程鑫垂眸，语气有些犹豫。

     阎淇沉默，许久才开口。

     “没想到五月这么快就到了...”

     “你放心，我说过两个月就走，不会再打扰你了。”他的眼里无比深情。

     “...”沉默间，阎淇忽然又轻松地笑了起来。

     “但是，能不能答应我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奢求，希望后天晚上，你能来酒吧听我唱支歌吗？”

     “最后一首，阿程，可以吗？”

     “...那天，是我的生日...”

     阎淇脆弱又疲惫地低下头，丁程鑫看见他紧咬的牙关，心中是激烈的斗争。

     他们站得好近，远远看去像是贴在一起的亲密的恋人。

     阎淇忽然把头凑上前去，像是要亲吻身前的人，却在离丁程鑫唇瓣一厘米的地方停下了。

     马嘉祺站在路口，看到这一幕时一阵晕眩，好不容易抑制住了上涌的气血，他大步流星地走过去，语气里满是狂暴的怒气。

     “阎...淇...”

     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恨不得要当场把他撕碎。

     丁程鑫听见这声音，僵在了原地，好久才转过身来，看见马嘉祺猩红的眸子下意识就护在了阎淇身前。

     他却是不知道，这个动作在马嘉祺的心上拉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马嘉祺几欲癫狂，他上前就要揪住阎淇的衣领，但一对上丁程鑫的眼睛，又恢复了一丝理智:

     “让开。”

     头一次听见马嘉祺用这种冰冷的语气凶自己，丁程鑫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马嘉祺索性不再和他对峙，视线转向他身后的人。

     “阎淇，你这个畜牲，我当初就不该留你！”

     阎淇身体一抖，脸色惨白:“你想做什么？！”

     这下丁程鑫反应过来了，一把拉住马嘉祺的衣角:“不要伤害他！”然后回头喊着，“阎淇，你快走！”

     马嘉祺的额头上青筋暴起，模样很是可怕，他看着阎淇跑远了，然后低头对上丁程鑫有些慌张和害怕的神情，忽然像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一样，满是无力。

     丁程鑫见他这样，像个犯了错的孩子般松开手，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马嘉祺，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别，别伤害他...”

     这是第一句。

     “阎淇他，已经很可怜了...”

     这是最后一句。

     马嘉祺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跑回路口，上车，疾驰而去。

     没有回头。

     刚从商场出来的白蕊和姐姐白馨正好瞧见了马嘉祺，白馨看清了他的脸，皱起了眉头。

     晚上吃完饭，两姐妹收拾餐桌时，白馨回想起下午的事来，突然没忍住惊呼了一声:“啊！我想起来了！”

     白蕊诧异地看向她。

     “怪不得那么眼熟，原来，是他们两个...”

     白馨喃喃。

     记忆的碎片被重新拾起，白蕊一点一点把它们拼凑好，终于看清楚了。

     迷雾散去。三年前的那场大雨，缺失的记忆，重逢和相遇，所有的巧合。

     白蕊听完，径直向黑夜里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