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
17.北风
我听见北风从远方呼啸而来的声音。
你却遮住我的眼,不让我看见。
我们还说着永远。
开学第三周,丁程鑫和马嘉祺老老实实地认真学习,除了周末会一起在马嘉祺家写作业,平日里也各回各家。
升高三了,氛围一下变得很紧张,连沈晟他们也不怎么打球了,坐在座位上埋头苦干。
不过好在丁程鑫两人成绩不错,倒也没有那么吃力,多花些心思,应付起来也很轻松。
周五放学,丁程鑫有气无力地收拾书包:“狗蛋儿,我妈给我找了一个英语老师,周六给我补课。”
“英语老师?”马嘉祺挑眉。丁程鑫门门成绩优异,唯有英语不是特别好。倒是马嘉祺,不仅卷面几乎接近满分,口语发音也特别好。
“京城的教育资源真好。”沈晟看了看马嘉祺的卷子,长叹一口气,“马大帅哥,给我补补英语呗?”
“行啊,你先把这本五三做完吧。”马嘉祺笑道,然后在沈晟的鬼哭狼嚎中和丁程鑫并肩潇洒离去。
“高三,就快毕业了呢。”丁程鑫走在路上,看着远处的天空莫名叹了口气。
“怎么,感觉到压力了?”马嘉祺看向他清澈的眼底,那里倒映着的梧桐树叶随着水波轻轻晃动。
“就是觉得,好快啊,自己却还没找到方向。”丁程鑫有些迷茫。这两天他思考了很多,才发现人一长大,就要面临很多问题。
“以前觉得理所当然的事儿,现在想想,其实自己也有选择的权力。小的时候以为世界就这么大,晚城就是全部。现在却不一样了,原来晚城只有这么小一点,原来我也不是一定要待在这里。”
马嘉祺有些沉默:“...那你,想离开这里吗?”
“也不是一定要离开啦,只是想出去看看,总不能一辈子待在这里吧...虽然晚城也不错...”
“你不是说晚城是世界上最美最好的地方吗?如果出去看到更美更好的地方,还愿意回来吗?”
“不一样的,晚城是我的家,无论去了哪里,最终还是要回来的。”
马嘉祺听着,笑了:“那我就陪你出去看看,等你看完了,再一起回家。”
“好,就这么定了。”丁程鑫勾起嘴角。
“不过说实话我一直都挺好奇的,马纪年。”丁程鑫忽然转过头来看向他。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周六,丁程鑫乖乖在家里上补习,中午结束后,下午还有个数学竞赛班。本来马嘉祺也要去上的,不知道为什么那天没来。
丁程鑫把心中的疑惑放到一边,专心学习。他可不是只会胡思乱想的人,该做什么什么更重要他心里清楚。再说他也知道马嘉祺的为人,没来肯定是有事,自己操心也没用。
和他同一节课的还有一个熟人,白蕊也报了这个班。她和于曦坐在后边,看到丁程鑫边上的位子空着,抿了抿唇,心中浮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五点多下课了,丁程鑫才给他打电话。马嘉祺接得很快:“喂?”
语气和平常有细微的不同。
丁程鑫的心揪了起来:“你今天怎么没来上课?”
“啊?哦,我在学校。”
“在学校干什么?”
“...老师找我有点事。”
“...什么事。”
“...”那边陷入了一阵沉默。
丁程鑫看着路边渐渐亮起的路灯,呼吸也随着它一闪一闪。夜色浓重,化成一道阴影压进他心里。
天上毫无征兆地下起了小雨。
“告诉我出了什么事。”丁程鑫突然提高了音量,惊动了身后跟着出来的白蕊。她愣愣地看着丁程鑫的背影,手里拿着伞,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什么,张开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气息太过熟悉。
“对不起,我要走了...”
马嘉祺终于开了口,说出的话却让丁程鑫的心猛地一沉。
“你在说什么...马纪年?喂?”
那边却已经挂断了电话。
丁程鑫立即朝着学校的方向狂奔而去。
雨下得大了,白蕊焦急地冲他大喊,挥舞着手中的伞:“丁程鑫!”
但他没有回头,一下消失在了街口。
白蕊呆呆地站在原地。
“已经...来不及了...”
丁程鑫半路上就已经浑身湿透了,他疯了一样地冲向学校,然后在距离校门口三十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校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高级轿车,棱角在雨中反射出凌冽的冷光。
马嘉祺站在那里,穿着他常穿的那件黑色大衣,神情肃穆,边上有个穿着西装的人给他撑着伞,没让他沾上一滴雨水。
西装男人拉开了车门,马嘉祺却像察觉到什么缓缓转过头来,看到丁程鑫狼狈地模样,也没什么表情,抬脚坐进了车里。
丁程鑫站在原地喘气,只觉得浑身冰冷。那寒意钻进骨血里,冰冻了他的身体。
两人隔着玻璃窗遥遥相望。
车子启动了,精致贵气的造型与这里格格不入,像一把利刃刺入晚城的肌肤,割裂了夜的轮廓,朝着雾气深处疾行。
丁程鑫照着马嘉祺的口型念着,像两人每次隔着公交车的玻璃窗那样。冰凉的雨水流进眼里,又滚烫地流出。
又不是不回来了,为什么要哭呢?
丁程鑫也不知道。这一幕像是在噩梦里出现过,车轮碾过心脏,爆发锥心般的疼痛。
他说的是,等我回来。
时间倒流回周五下午。
曾经在一起吃火锅的时候,丁程鑫问过同样的问题,却被马嘉祺开玩笑搪塞了过去。
那时的丁程鑫没有在意,可如今,相处了快半年了,越深入了解就越是惊奇。
马嘉祺绝非普通人。
丁程鑫的结论得出得有根有据。无论是吃穿用度,还是气质仪态,显然不是普通家庭能够给予的。尽管是京城出身,和晚城不在同一水平线上,他也绝对是其中的佼佼者。
马嘉祺从前谈及自己,只说父母是做生意的,还有个哥哥出国留学,现在想想,说是生意人未免太委婉了。
就是这样一个前途似锦的,本该是两个世界的人,为了什么来了这里呢?
丁程鑫很在意。
这次马嘉祺又离家出走了,他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我小的时候身体不是很好,我奶奶是晚城人,有次给我看了晚城的海的照片,我当时就觉得,哇,好漂亮啊,一定要去亲眼看看,但一直没有机会。”马嘉祺注视着天上漂浮不定的云,语气平缓,“后来跟父母讲,想来晚城上高中,因为这里比较适合调养身体,他们同意了,就中途把我转过来啦。”
“你身体不好吗?”丁程鑫担忧地皱起了眉头。
“没那么严重,调理调理就好啦。”马嘉祺宽慰地笑笑,看着丁程鑫穿着雪白校服的样子,心中一软,“再然后,没想到自己看上了衡中的校服,太好看了,就舍不得走了。”
“哼。”丁程鑫没好气地斜他一眼,“那你还是赶紧走吧。”
“你舍得啊?”
“有啥舍不得的,既然你那么喜欢衡中的校服,去跟它过一辈子啊。”他挑眉。
“我错了我错了,诶,别走啊...”他嬉笑。
丁程鑫气鼓鼓地大步走在前头。
马嘉祺无奈地摇头:“看来最近要带点降火气的东西了。”然后一边追上去:
“校服虽然很好看,但是穿他的人更好看。小丁同学,别生气了啊,你生气就不好看了。”
“少来,我看你啊是皮痒了。”
“小丁同学是我见过的全世界最帅最好看的人!骗人是小狗!”
“你本来就是狗子。”
“...那我们这算是跨物种恋爱吗?”
“一边去!”
“啊啊,那我真的走啦?”马嘉祺佯装转身要走。
丁程鑫咬咬牙,折回去一把拉住他的书包带子:“你休想!给我回来!”
谁知带子太滑他没抓牢,一把挣开了他的手。马嘉祺回过头来,一张脸笑成了迎春花,看得丁程鑫心里不爽:“笑的丑死了。”
“昨天谁还夸我帅的来着?”
“你搞错人了,绝对不是我。”丁程鑫在心里为自己昨天的行为闭眼了。
“哦?”马嘉祺露出了尖尖的虎牙,“骗人是不对的哦。”
“那你难道就没有骗过我吗?”丁程鑫睁大眼睛,直直看向他的心底。
“你发誓?”
马嘉祺的笑容顿时僵住了。明知他是在开玩笑,明知道不过是随口一说,还是没由来的心慌。
丁程鑫的眼神过于坦率,令他害怕。
于是伸手盖住了那双漂亮的狐狸眼睛,遮住他所有的视线。
从那微凉的,有些颤抖的手指上,丁程鑫仿佛闻到了北方寒夜的气味。但那从手指间透过来的视线却是如此炽热,冰火交加,他也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我会永远,在你身边...”
少年这么说着,轻轻搂住面前的人,下巴抵在他的额前。他压低了的声音,醇厚得像一壶酒,轻易就能醉了人。
丁程鑫有些奇怪于他的反应,也看不见他的表情,于是在他怀里小声说了一句“嗯”,然后带着疑惑和幸福闭上了眼睛。
“我保证...”
马嘉祺看着天边,那里,一场风暴已经酝酿完成,将要咆哮着席卷而来。
是凛冽的北风。
轿车在十字路口停下了,行人道上,白蕊撑着伞站在那里,看见了墨色玻璃窗里熟悉的侧脸。
熟悉的轿车,熟悉的寒意。
熟悉的离别。
坐在车里的马嘉祺也看见了她,礼貌地扯了扯嘴角,向她点头,又重重落下。
绿灯亮起,冷清的路口又剩下白蕊一人。
她的手里还拿着一把伞。
“今天下午我有事儿不能来上课了,天气预报说会下雨,能不能拜托你帮他带把伞?谢谢,你也注意身体。”
中午的时候,白蕊收到了这样一条短信。
马嘉祺不是头一回这样拜托她。初中的时候,他也经常这样给她发消息。白蕊自然不会拒绝,何况都是小事儿,也算不上多麻烦。
白蕊立即回复:“好的,我会多带一把的。”
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多加了一句:“下周就要竞赛了,我到时候把时间地点发给你。”
“我可能没法参加了,不过还是谢谢你。”
白蕊看着屏幕上的字,忽然明白了过来。
再也没说什么,她能做的,所剩无几。
“到头来伞还是没送出去...”白蕊看着绿灯又变为了红灯,轻轻叹了口气,朝着对面走去。
身后传来脚步声,白蕊回头,竟是丁程鑫。他的发丝滴着水,胸膛因剧烈运动起伏着,脸色苍白。
“丁程鑫?!”白蕊惊叫出声,“你怎么在这里?!”
丁程鑫茫然地看向四周,目光好久才凝聚在她身上:“你看到他了吗?你看到马纪年了吗?他往哪个方向去了?”
“...你在做什么?!”白蕊难以置信,“丁程鑫,他还会再回来的!”她的声音好像让他清醒了一点,踉踉跄跄地往前走了几步,丁程鑫小心翼翼地问:
“他还会再回来吗?”
“...会回来的,一定。”白蕊不知哪里来的笃定,一边为他撑起了伞。
“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好好的,等他回来。”
车内,坐在边上的林晚向身边的人投去担忧的视线。今天的事发生得太突然,马嘉祺父亲的人突然出现,直接把他们带走了,两人根本来不及应对。
“少爷,抱歉...”林晚为自己的无能而内疚。她全部都看到了,在雨中的少年,在追赶着汽车的身影,和身边人额头暴起的青筋。
“他停下了吗?”
“嗯,没再追了。”
“...”
马嘉祺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都安排好了吗?”
“是,一有动静就会报上来。”
“好。”
林晚想了想,又问:“丁程鑫那边,真的不需要人看着吗?”
“不用了,他会不舒服。”马嘉祺疲惫地闭上眼,林晚便不再说话。
阿程,等我回来。
轿车载着晚城的少年,穿过小小的晚城,奔向暗流涌动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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