瑰野

半梦半醒中

《晚》

18.暗流

     一层纱蒙在脸上,压得睫毛有些痒,耀眼的白光晃眼,模糊了身前人的面容,只能依稀看见他清瘦的体型。

     是谁...

     伸出手去却抓了个空,把纱扯下,面前竟是空无一人。

     “阿程...”

     那呼唤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一声又一声,一声比一声撩拨心弦,一声比一声刻骨缠绵。

     “阿程...”





     丁程鑫猛地睁开眼,好久才从梦境中摆脱出来。太阳穴突突地疼,汗湿透了衣服,他从床上爬起来去冲脸。

     关上水龙头,发丝上还挂着水珠,在二月初的寒夜里凉透了顶。

     以往要是马嘉祺看见他头发湿着,一定会耐心地给他拿毛巾擦干,还要再拿吹风机吹一会儿。

     丁程鑫闭上眼,还能回想起他手指的温度和温柔的触碰,小心翼翼,带着怜惜,轻轻拨弄他的头发。还有温暖的怀抱。还有薄荷的味道。还有安心的心跳。

     用毛巾草草擦干头发,丁程鑫躺回床上,摸到床头的手机,发现是夜里三点多,想再睡一会儿,可脑子依然清醒着。

     离马嘉祺离开已经过了五天了,丁程鑫却感觉像是昨天才发生。这五天来对方音信全无,就连小林姐的电话也打不通了。

     究竟是怎么了?

     丁程鑫弓着身子缩成一团,怎么也想不明白。

     多希望在这个时候能听到手机接收到消息的声音,多希望这个时候能听到你的声音。你的那句晚安,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能再次光临我的夜晚。

     马纪年,你这个坏蛋。

     丁程鑫抱着马小柴,混混沌沌地睡去了。





     周五下午放学后,沈晟终是看不下去了,执意要带丁程鑫去转转,缓解一下情绪。这家伙已经沉着脸一整周了,每天这样低气压他也受不了。再说丁程鑫是他兄弟,虽然马嘉祺转学了了他也难过,但丁程鑫可不能这样消沉下去了。

     “走走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于是丁程鑫被强制着拖去了沈晟说的那个地方。那是一家小酒吧,非常不引人注目,看起来还有点不正规。

     “这是成人酒吧,我们应该进不去吧。”丁程鑫深深皱起了眉头,看着有点犹豫。

     “诶呀没关系的,把校服脱了没问题。”

     “WGN...这名字有点眼熟啊...”

     丁程鑫想起来了,有一回看完电影,马嘉祺给过他这个酒吧的饮品券,他还一直放在外套口袋里。

     “巧了,我带了券来。”丁程鑫一摸口袋,笑了,但很快又收起来。

     券上还粘着他的气味。

     沈晟惊讶道:“你居然有券,那正好,还省钱了。我之前来过一次,里面的东西还挺好喝的。”他一边说一边向酒吧里走去,“这里有个酒吧驻唱,挺年轻的,唱歌还挺好听。”

     丁程鑫跟着走进去。里边有些暗,灯光都是蓝的紫的,只有吧台那一圈是黄的。人不算少,也看不清长相,坐在那里聊着天,有些吵。角落里一个有些瘦弱的人抱着一把吉他在调音,动作很娴熟,戴着黑色鸭舌帽乍一看竟和马嘉祺有点像。

     丁程鑫和沈晟点了两杯果酒,就在吧台边上坐下了,两人对那个驻唱还挺感兴趣的,就一直观察着他。

     “这家伙吉他弹得不错的,你听听看。”沈晟介绍到。

     “真的吗?”丁程鑫饶有兴致地挑眉。

     只见那年轻男人调好音,开始轻轻拨弄琴弦,对着麦克风哼唱起来。

     他的声音沙哑,天生带着一股忧伤而风流的气质,倒是很适合在酒吧唱歌。吉他弹得也好,看得丁程鑫手痒,也想上去玩一玩。

     才唱了两首,沈晟突然说肚子痛,匆匆忙忙跑去厕所了。

     丁程鑫一个人坐在那人堆里小口喝着果酒,还挺好喝。

     年轻男人一曲终了,众人纷纷叫好。他的视线掠过吧台,忽然露出一个笑容:

     “下面这首歌,送给阿程。”

     丁程鑫以为自己听错了,惊讶地看向他,直到身边有人问“阿程是谁啊”才反应过来。

     阿程。

     马嘉祺喊过他丁老师,小丁同学,丁儿,却唯独没有喊过他阿程。

     不止是他,之前也从未有人这样称呼过他。

     除了梦里的那次。




     年轻男人开口唱起来:

     Anywhere you are, I am near

     不论你在何处,我都会在你身旁

     Anywhere you go, I'll be there

     不论你去何方,我都会一路相伴

     Anytime you whisper my name, you'll see

     不论何时,只要你轻呼唤我的名字,我就会出现

     How every single promise I keep

     我信守著每一个誓言

     Cause what kind of guy would I be

     因为如果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离去

     If I was to leave when you need me most

     这样的我,还算什麼呢

     What are words

     那些誓言

     If you really don't mean them

     如果不是发自真心

     When you say them

     有何意义

     What are words

     那些誓言

     If they're only for good times

     如果不能共患难

     Then they don't

     又有何意义

     When it's love

     当爱至深时

     you say them out-loud those words

     你大声许下的那些诺言

     They never go away

     永远都不会消逝

     They live on, even when we're gone

     即使我们都已逝去,誓言仍直到永远

    And I know an angel was sent just for me

     上帝为我派来了一位天使

    And I know I'm meant to be where I am

     现在我终於明白 我的使命

     And I'm gonna be standing right beside       her tonight

     终於明白 我该何去何从 今夜起  我将守候在她身旁

     And I'm gonna be by your side

     就在你身旁

     I'm forever keeping my angel close

     我会紧紧守护著我的天使直到永远

     ......

     丁程鑫听得入了神。目光凝聚在他帽沿下难以辨别的脸上,男人一抬眼,直直迎上他的目光,然后轻轻一笑。

     他认识我!

     不知道为什么,丁程鑫的直觉告诉他,这个陌生男人口中的那个阿程,就是他自己。

     在哪里见过呢...

     丁程鑫慢慢走上前去,走到他面前,仔细打量着,却被绚彩的灯光刺得睁不开眼。

     歌唱完了,人群再一次沸腾起来。男人却只是冲他笑着,眼里带着几分期待。

     “请问你认识我吗?”丁程鑫大声问道,声音被嘈杂吞没。

     男人的眼神瞬间又变得有些悲伤,浑身笼着忧郁的迷雾。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了。

     世界一片安静。

     他说道。


     “阿程。”

     ......




     丁程鑫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小床上,房间很小但还算整洁,因为朝北所以有些阴暗。

     书桌上放着许多书,斜靠着墙壁的是一把吉他。陌生男人戴着帽子坐在桌前看着什么东西,听见动静转过头来。

     那是一张年轻又瘦削的脸,肤色是一种病态的苍白,五官周正,嘴唇跟马嘉祺一样薄,却没有马嘉祺看起来温润,而是带着忧郁。

     丁程鑫坐起来,有些茫然。

     “醒了?”男人问,语气倒是很温柔,“想喝水吗?我给你倒。”

     喝完水才感觉嗓子舒服了一点,丁程鑫问:“请问,这里是?”

     “哦,这是我家。你之前估计是不小心被人下了药,就在我面前晕倒了。我家离酒吧很近,老板就让我照顾你顺便送你回家。放心吧,你那个同学已经平安回去了。”

     丁程鑫想起来自己中途有去洗过手,估计是那个时候饮料被人动了手脚。他皱眉:“这里居然还会有这样的人?”

     “有光的地方就有暗,再干净的东西,都会有肮脏的一面。”男人有些嘲讽地勾起嘴角,“你不知道只是因为没发现,不代表它就不存在。”

     丁程鑫沉默,忽然想起来一个被忽略的大问题,于是又问:

     “请问,你认识我吗?还有,你是...谁?”

     “...”男人的笑容变得暗淡,他缓缓起身,走到丁程鑫面前,蹲下身来,直视着他的眼睛。

     丁程鑫的眼睛干净又纯粹,男人看着又垂下了眼眸:

     “阿程,你不记得我了吗...”

     轻得几乎听不真切的叹息声,丁程鑫忽然觉得心里猛地揪疼,疼得说不出话来。

      “阿程,我是阎淇啊...”




      阎淇...阎淇...

     丁程鑫在脑海里拼命搜寻着这个名字,却仍旧什么都想不起来,一张小脸苍白如纸。

     “可为什么,我不记得你了?”

     “因为你失忆了,却没有人肯告诉你真相。”阎淇的声音变得冰冷,看起来十分恼怒。

     “失忆?”丁程鑫的大脑一片空白。

     “这还都拜那个人所赐。”阎淇顿时面目狰狞,咬牙切齿地说道,“他伤了你,却还在你身边默不吭声地骗取你的心。”

     丁程鑫看着他,睁大了眼。

     “你说谁?马纪年吗?不可能,他绝不会骗我!”

     阎淇冷笑:“马纪年?连名字都是假的,还有什么真心可言?”

     “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我说的全是实话,你不信可以去查,我绝不会骗你。”

     他一字一句地说着,字字诛心。

     “他的真名叫马嘉祺,你知道马氏盛泽集团吗?他就是盛泽的二公子,京城数一数二的大集团的继承人。”

     “像他那样的人,什么不缺,偏偏来了这里,你知道为什么吗?”

     ......

     “你忘了没关系,什么都不记得了也没关系,这不是你的错,我会陪着你的。”

     阎淇红了眼眶,神情由愤怒转为悲伤,显得脆弱又憔悴。

     他用颤抖的声音说着。

     “但是,阿程,你要记住——”他伸手想要抚上丁程鑫的脸,却在半空中停住,有些无力地放下。

     “无论是三年前还是三年后,我才是一直最爱你的那个人。”







     丁程鑫浑浑噩噩地回到家,只觉得浑身发冷,于是直接钻进了被窝里,紧紧地抱着马小柴,用被子裹紧自己,却还是冷得发抖。

     眼泪像水一样流淌下来,枕头一下子就湿了大半。

     一滴一滴,无声地哭泣。

     丁程鑫拼命告诉自己,这个阎淇有可能是在骗自己,可是一想到他说的那些话,和内心深处积累已久的种种疑惑一一对应,不禁感到绝望。

     从前的种种甜蜜顷刻变成了最伤人的毒药,一点一点腐蚀着他的心。

     丁程鑫最讨厌被人欺骗,从小到大,只有这一点他不能容忍。

     可马纪年,哦不对,是马嘉祺,却欺骗了他,无论有什么苦衷,都已经伤害了他。

     为什么,为什么我给了你那么多机会,你从来不肯告诉我真相...

     马嘉祺,我在你心里,究竟算什么呢?你究竟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马嘉祺...

     丁程鑫头痛欲裂。他用力把马小柴扔到角落里,两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

     如果阎淇说得都是真的,那么,马嘉祺,我该怎么做才好...






     万里之外的北京城,天气晴好,马嘉祺揉了揉眼睛,看着巨大落地窗外的夜空,忽然对着月亮傻笑起来。

     这次他父亲是真真把他监禁了,除了这个房间他哪儿都出不去,和外界失去了联络,就连林晚也无法接触了。

     不过,总会有办法出去的。

     马嘉祺低头看手里的书签,书签是可以掰开的,里面藏着一张丁程鑫的照片。

     照片上的人笑得眉眼弯弯,看也看不腻。

     这是他仅有的宝物了。

     马嘉祺小心地合起来,目光逐渐坚定。

     阿程,再等等,再等一下下,我一定会回来。






     但少年不知道的是,他所望向的地方,有些东西已经开始动摇了。

     暗流隐藏在平静的湖水之下,野兽在暗处蠢蠢欲动,露出了森森的獠牙。

     蛰伏,只为那等待致命的一击。

评论(218)

热度(9665)

  1. 共500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