瑰野

半梦半醒中

【十月风】花火

  那场盛大的夏日祭,透过冰蓝色玻璃看见绯色的金鱼,烟火碰撞和流星划落的声音,还有吻在你肩头的那片樱花。关于那个夏天的一切,我想你一定也和我一样,从未忘记。





  去日本旅行的计划丁程鑫已经想了很久了,终于在八月份的尾巴打点好了一切,九月末,他就将前往心心念念已久的日本。


  飞机落地终于将他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乘客们三三两两地下了飞机,他是最后一个走的,一个人,一个行李箱,一个简易的背包,看起来十分潇洒。

  他已经独自旅行一年多了,利落地辞职以后,也没给自己留时间调整,就立即踏上了异国之旅。

  巴黎,纽约,爱丁堡,悉尼,普罗旺斯,墨尔本…围着地球转了一大圈,什么也不想,就这么走着逛着,一晃就是一年。


  一年的时间,不长不短,他努力为自己解答疑惑。


  日本或许会是这趟旅程的最后一站,未来的道路,他必须要开始好好思考了。


  旅途的尽头,会有什么在等待呢?



  九月末的日本,正值夏秋交替之际。

  虽然已是旅游旺季,但酒店几个月前就订好了,所以丁程鑫一点也不担心,慢慢悠悠地在车站吃了一顿午餐,才往市中心开始走。

  拉着行李箱听着歌,看着沿路的风景,他惬意地眯起眼睛。

  路过街边时看见一只有橘色花纹的白色猫咪躺在那儿晒太阳,慷慨地分了一半烤肠给它,猫咪舔舔爪子懒洋洋地轻唤几声表示感谢。

  路过书店惊喜地发现几本小时候爱看的漫画,毫不犹豫地买下收藏,老板娘见他长得阳光帅气,还额外附送了一张海报,而他为了回报也爽快地留下一张合照。

  旅途孤单却不寂寞。


  到酒店时,太阳已经落下了,街道变得热闹起来。丁程鑫办好手续,拉着行李箱走进电梯。

  熟悉又陌生。

  无论是东京,还是这间小小的电梯。


  这是他第二次来到这里。


  坐上电梯,只听见叮咚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门前站着一个清瘦的身影。

  丁程鑫愣在原地,直到对方抬起头来看向他,露出一张陌生的脸时,他才匆忙走出电梯。


  也对…怎么可能会是那个人呢?


  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下班了吧,回到家里,然后先把西装外套挂到衣架上,再开始换鞋…


  丁程鑫拍拍自己的脸,然后深吸一口气,走进房间关上了房门。


  房间号是1224。

  1224。

  这几个数字总是会勾起很多回忆。


  打开窗户换气,因为楼层高,周围很安静。落日的余晖倾洒,把白色的棉麻窗帘染成彩色。从前没有好好欣赏过的晚霞,他正在努力地去弥补。


  他忘了是谁说过:每一片晚霞都是不同的,错过了,就过了。


  可人的一生有这么长,从现在开始珍惜,一切就都还来得及。

  都是一样的道理。



  收拾好行李,休息了一会儿,就该出门觅食了。正式的第一餐尝试的是一家附近新开张的日料店,物美价廉,丁程鑫吃得还挺满意。填饱了肚子,他朝东京塔的方向走去。

  红色的东京塔高高耸立,坐着电梯到达最顶端,在展望台上鸟瞰整个东京。站在这里,都市的繁华一览无余。丁程鑫张开双臂,感受着风的呼吸。


  “请问,能帮我们拍一张合照吗?”

  陌生男人左看右看,终于寻找到帮手。丁程鑫同意后,他把索尼相机从脖子上摘下来递给他。

  丁程鑫不是很会拍照,但是找好了角度,主人公们又如此默契有温情,拍出好的照片实在不难。

  “谢谢啊!”

  这位带着浓重东北口音的大叔查看了照片,非常满意,遇上同胞忍不住唠上几句:“小伙子哪里人?”

  “重庆的。大叔你东北的吧?”

  “山东人,哈哈,我老婆是河南的…”

  “大叔你们一家子出来旅游?”

  “对啊,平时工作太忙,好不容易放个假,带孩子们出来玩玩儿…听说最近有个夏日祭什么的,以前为了养家糊口没顾上享受生活,我老婆那么辛苦也没放松过,就赶紧来了…”

  大叔趴在栏杆上拍夜景,一边感慨:“年轻的时候还是该多出来走走哦,不然以后就没啥子机会喽…”

  “老张啊,孩子想吃冰淇淋,但是这边卖得好贵啊,要不下去吃?”

  妻子朝他喊。男人回答:

  “想吃就买,辛辛苦苦赚了那么多钱,现在不花什么时候花?钱可以再挣,幸福又买不来,别委屈了孩子…”

  不一会儿妻子买来几支冰淇淋,分给孩子,还剩下一只,给了大叔:  “你也尝尝?”

  “诶,我不吃,你吃。”

  “我也不爱吃。”

  “就一口,就一口…”

  妻子耐不过,嗔他一眼,咬下一小口,看得男人眉开眼笑:

  “怎么样,好吃不?”

  “好吃,特别好吃…”

  两人像年轻小两口似得甜蜜。


  临走前,男人拿起相机给孩子们拍照,满脸洋溢着幸福的光彩:

  “都准备好了吗?3,2,1…”

  “茄子!”

  孩子们围在母亲身边,无忧无虑地笑着闹着,尽情撒娇。



  丁程鑫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们,怀念起家里的索尼相机来。那相机他们用了很多年了,大学的时候咬咬牙买了下来,两个人都视若珍宝。后来到处去旅游,总不忘带上它拍照。

  那里面或者还存着上一次来东京时拍的照片。

  丁程鑫想着,还站在当年站过的地方。


  “咔擦!”


  他回头,恍惚间看见那个人正举着相机对他笑。


  “阿程,快,笑一个。”


  时空交错。他看见自己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露出一口白牙,头发被风吹乱了,却笑得比星光灿烂。


  “咔擦咔擦…”


  那个人拍完,冲他竖起大拇指,脸上也洋溢着和这个父亲一样幸福的光彩:


  “特别好看!”



  是呀,是呀…

  只要是你拍的我,就不会难看。

  因为那时你眼中的我,一定也和我眼中的你一样,闪闪发着光,无论是没于人群,还是匿于黑夜,我都是你视线的焦点。


  不像后来…

  即使是脸贴着脸,也会忘记了亲吻。

 


  路边有人在唱歌。

  带着鸭舌帽的女人把手搭在话筒上,音响呲啦一下,歌声低沉。她的声音和MISIA好像,是一杯浓烈微苦的酒,沿着喉咙,烫着心口。

  提醒着他回想过去。


  可他从未遗忘:


  “初次相遇 那天的情景 你还记得吗

   那些转瞬即逝的回忆 我从不曾忘记

   关于你的 点点滴滴 还萦绕在我的生命里

   抬头望向天空 

   你是否也在 某个地方守护着我?

   告诉我……


   此刻 我多么想 再见到你

   想让你知道的心事 说也说不完

   可否 再见到你 想见到你

   蓦然回首的我 只剩无助徘徊 悲伤哭泣

   你在哪里呢? 你的怀抱呢?

   我一直都在这里啊 

   不曾离去


   如今再也无法与你相遇 假若未卜先知

   紧握的双手 想必永远 不会再分离

   不要离开 假若哭着 将心里话说给你听

   此刻 你也许就像往常一样

   在我身边 默默微笑


   此刻 我多么想 再见到你

   想跟你说的话 说也说不尽

   可否 再见到你 想见到你

   泪水涟涟的我 时而跌入自暴自弃的泥泞

   可否 再见到你 在你的怀抱里

   我一直都在想着你啊 不曾离去


   就算无法改变命运 

   可我还有心事要说给你听

   想要回去

   回到那一天 那一瞬

   就算失去一切也不可惜


   此刻 我多么想 再见到你

   想让你知道的心里话 说也说不尽

   可否 再见到你 想见到你

   无能为力 但愿这一切只是长长梦境

   我的心 此刻仍然布满泪滴

   我一直都在想着你啊

   片刻不离 …”



  沙哑的歌声在荒芜的城市里飘荡。



  那天夜里睡得不太安稳,丁程鑫做了个梦,梦里有那个人。理所应当。

  第二天清晨醒来,发现了枕头上留下的痕迹。丁程鑫用冷水洗完脸,看着镜子里的那个自己,扯出一个微笑。


  出门买好早饭,丁程鑫边吃着奶酪吐司边走在陌生的地方,意外路过一个篮球场。里面有不少学生在打球,他经过时,不禁停下来观望了一会儿。

  把手搭在绿色的铁网上,那微凉的触感让他有些怀念。

  球鞋与地板的摩擦声,篮球落地和撞进篮筐里的声音,年轻人的欢呼喝彩,不绝于耳,让人觉得青春又亲切。


  不免想起那些已逝的夏天。



  大一第一次见面,就是在篮球场。那时丁程鑫刚竞选上体育部部长,正在组织校园篮球赛。

  那天有点下雨,天不热,马嘉祺出现的时候,雨正好停了。丁程鑫随手拍着篮球抹了一把汗,抬眼,马嘉祺就站在篮球场外看着他。

  隔着绿色的铁丝网,身边女生口中的学生会副主席正定定地望着他,手里还拿着文件,白衬衫,西装裤,皮鞋,干净整洁,像是刚从另一个世界里走出来。

  浑身的热气在望进他冰凉眼眸的瞬间散光了,然后又立即转化成了身体里的火,燥热难安。

  下一秒马嘉祺又轻巧地移开了视线,和身前的人交谈起来,说到什么,突然笑了。

  这人不笑的时候有些严厉,是遥远而又淡漠的,笑起来却是四月的风,霎时融化了白雪。


  真好看。

  丁程鑫想。


  站在远处的人好像听见了他的所思所想一般,又抬起头看向他。


  若隐若现的虎牙,眼底有月光的碎片在闪烁。


  然后呢…


  然后篮球从手里掉落,蝉虫疯叫,世界焕发光彩。



  那是故事的开头,夏天的起点。



  从第一次念他的名字“丁程鑫”,到“阿程”,从第一次肩并肩挨着走在校园里,到牵手,从第一次一起看电影的害羞,到相拥,用了多久?


  相爱只需0.01秒钟,而七年还不算天长地久。


  “我会一直努力地,去爱你。”


  到头来,却还是要分开。


  但怎么忍心责怪你…

  


  面前的铁丝网将视野分裂得支离破碎,人影晃动,树木模糊。好像一道门横在眼前。



  可丁程鑫没有钥匙。


  钥匙被他藏在从前家门口的地毯下面。



  还能找的回来吗?

  

  回答他的,是一片寂寞。




  马嘉祺开完会回到办公室,坐在附近的同事正说着晚上聚会的事儿。

  “马上周末了,都来放松一下嘛…”

  “马哥来不来?”

  马嘉祺虽是部长,平日里却没什么架子,很好相处,所以大家都亲切地喊他马哥。

  马嘉祺笑笑:

  “你们年轻人玩儿吧,我就不去了。”

  “这可不行,您毕业才几年,总是这么认真工作也会累的嘛,平时您对我们都这么关照,不请你喝点酒怎么好意思…”

  “小陈说得对,马哥也来嘛,喝喝小酒又没什么…”

  “真的不去了,晚上有事儿呢。”

  马嘉祺合上电脑,喝掉杯子里的最后一口咖啡。

  众人不满:“家里有人等啊?一起带过来好嘞!”

  “我记得马哥有女朋友的吧?”

  小陈想起来了,有些激动:

  “从来都没见过呢,马哥,带我们见见嫂子呗…”

  马嘉祺放下杯子的手一顿,垂下眼眸:

  “算了…还是下次吧。”

  他身上的气压低下来,几人面面相觑,意识到可能触碰到了他的心事,于是小心翼翼:“那…下次?”

  小陈这直肠子却是没反应过来:“什么下次呀,年底就要忙起来了,再不聚会就没机会了…”

  马嘉祺摇摇头:

  “你们去玩吧,我还有文件没处理完。”

  同事们纷纷表示理解,不再纠缠,拉着小陈离开了。


  马嘉祺坐在办公椅上,继续查看文件。


  电脑旁的仙人掌有些发黄了,他盯着它发呆,然后伸手摸了摸上面的刺。


  什么时候买的来着?

  好像是…前年圣诞节,他送的礼物来着…

  要好好养啊…


  想到这,他起身去给它浇了点水。


  手机叮咚一响,唠叨的小陈又发来一条消息:

  “马哥马哥,加班辛苦了!周末和嫂子一起出去玩吧,我朋友刚好多出几张游乐园的票,就放在我桌上,你拿两张走…”


  游乐园…


  马嘉祺垂下眼眸。


  说起来,两人的第一次约会就是在游乐园呢。

  那时正是学期末,他正从学生会出来走进图书馆,很快找到了那个人常坐的地方。

  丁程鑫正紧张地复习,看着书,咬着笔杆苦思冥想。马嘉祺轻声走到他身后,把小猫牙下的笔杆拨开了。


  “不要咬笔,阿程。”

  他压低了的声音低沉好听,丁程鑫红了耳尖,有些惊喜:

  “咦,你学生会那边结束了?”

  幸好他坐得隐蔽,周围也没什么人。马嘉祺坐在他的对面,身上有好闻的松木香气:

  “对。”

  “最近忙死了吧?”

  最近他工作多,丁程鑫难得逮到他。

  “还行。你复习得怎么样了?”

  “唔…看得脑壳痛…”

  丁程鑫微微撅起嘴,不满地皱起眉头:

  “好累哦…”

  马嘉祺看见小猫撒娇,轻笑出声,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然后伸手摸摸他的小脑袋,感受着他柔软毛发的触感。

  “晚上想不想出去玩?”

  “好啊!去哪里?”

  激动过度的丁程鑫引来了管理员的注意,两人忙佯装低头看书,等人走了,马嘉祺才轻声回答:

  “你去了就知道了。”


  丁程鑫也没有想到马嘉祺会带自己去游乐园。那是一个挺小的游乐园,比较隐蔽,设施不多,人也很少,大多都是附近的高中生和大学生。

  “要不要打枪?”

  马嘉祺指指不远处的射击房,丁程鑫眼睛一亮:

  “好啊!”

  付了钱,老板拿来一支枪递给丁程鑫。只见丁程鑫摆好一个帅气的姿势,瞄准许久,开了第一枪。

  气球应声而破,丁程鑫激动地跳起来:

  “中啦!”

  马嘉祺笑着为他鼓掌:

  “厉害厉害!”

  丁程鑫再接再厉,只可惜接下去的九发里只中了两三发。

  他气馁地接过老板递来的兔子挂件,目光徘徊在特等奖那只巨大的粽熊玩偶上,恋恋不舍。

  “想要那个?”

  马嘉祺看出来了,又拿出一张纸币放在台子上:

  “老板,再玩一局。”

  他拿枪的姿势看起来很标准,标准中又透露出一种散漫的自信,实在迷人。

  “嘭!”

  气球爆炸,紧接着是下一个。

  丁程鑫和老板站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轻轻松松打中了十个气球,然后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丁程鑫抱着熊走出射击场的时候还是恍惚的。

  “你也太厉害的了吧?百发百中!”

  “以前玩的多,知道一点技巧而已…”

  “总之,谢谢你送我的熊。”

  丁程鑫笑得很乖,很甜,像草莓味奶昔。

  “诶,你等我一下。”

  他突然看到什么东西,把熊往马嘉祺怀里一塞,不等他反应过来就跑远了。

  过了一会儿他拿着两个猫耳朵出现了,眼睛弯成月牙状:

  “你送我熊,我就送你个猫耳朵吧,快带上!我超级想看你戴的样子!”

  “这…我就不用了吧?”

  马嘉祺靠在栏杆边上,看着丁程鑫顿时把眉头皱得老高,满脸都写着不开心。

  可丁程鑫戴着白色猫耳朵的样子实在过于俏皮又可爱,马嘉祺移不开眼,心也化成了水。

  “好吧。”

  马嘉祺慢吞吞地把灰色的耳朵戴在头上,只觉得别扭。

  丁程鑫噗嗤一声,忍不住伸手摸他的耳朵:

  “你好像一只大灰狼啊,哈哈哈...”

  马嘉祺顺势一把捉住他捣乱的小手,露出尖尖的虎牙,凑近了说:

  “今天就要吃掉你这只小猫咪,嗷呜…”

  耳边充满磁性的声音让心跳漏了一拍,丁程鑫撇过头去:

  “才不会让你得逞…”

  …

  


  啊…毕业之后,好像就再没怎么去过游乐园了。


  马嘉祺拿起桌面上粉色的门票,又想起白色小猫耳朵柔软的触感。即使后来又去过很多次,第一次的记忆总是更难忘。

  


  晚上八点半,走出公司已经天黑了。


  马嘉祺坐在驾驶座上等绿灯,外边的霓虹世界被一层玻璃窗隔绝,车里很安静,他没有开广播也没有放音乐,就这么静静地,听手表里传来的机械运转声。


  嘀嗒,嘀嗒…


  行人匆匆路过,各自奔赴在回家的路上。


  挂在后视镜上的无脸男挂件摇摇晃晃。



  “这个挂在这里好不好看?”


  那个人问,眨着眼睛。


  这样可爱,叫人怎么拒绝?



  马嘉祺的呼吸忽然就乱了。


  直到后边传来车鸣声,他才回过神来,把视线从挂件上移开,踩下油门,向夜的深处驶去。



  到了家门口才发现早上匆忙出门没带钥匙。马嘉祺叹了口气,站在家门前却进不去的滋味可不好受。工作了一天,他已经非常疲惫,干脆坐在门前的地毯上。

  楼道里的灯很快熄灭了,他就坐在黑暗中,放空了思绪。


  狭窄的楼道,掉漆了的扶手,墙角结了蛛网。


  老旧的公寓,明明早就想逃离,明明已经有能力搬出去了,为什么还是舍不得走呢?


  他仰起头,抬眼看见的却是那个人从厨房里笑脸盈盈地探出头来的场景。


  “辛苦啦,欢迎回来!”


  再疲惫地心,听到这句话也松懈了。没有任何怨言,生活再苦,有你就足够甜。


  可刚伸出手想要触碰,他就如烟雾般消散了。



  啊,想起来了…



  马嘉祺把手伸到地毯下摸了很久,很久,终于找到了那把钥匙。


  他握着冰冷的钥匙,打开门锁,然后转身,又把它轻轻地放回去。



  关上门的瞬间,寂寞没过了脖颈。


  脱下西装外套,换上拖鞋,马嘉祺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卧在沙发上喝,喝光了随身把瓶子扔进垃圾桶。沉闷的空气被打破,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他扫了一眼还没来得及整理的凌乱的桌面,疲惫地闭上眼睛。


  空腹加啤酒,胃里涨涨得不舒服,没有通风的屋里闷热难熬,可他的脑子里只想着那一个人。



  一个非常,非常,非常重要的人。


  一个很爱,很爱,很爱的人。



  “马嘉祺,不要再喝啦。”


  那人柔软的嘴唇就贴在耳侧,长长卷卷的头发摩擦过脖颈,双手搭在肩上,缱绻又缠绵。


  “我给你泡杯蜂蜜水好不好?嗯?”


  只要偏过头去,就能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里看见自己,还有这个世上最甜美的笑容。


  可马嘉祺不想让他离开半步,于是缓缓地伸出手,覆在他的手上。


  却只触碰到自己落寞的肩头。



  自私又懦弱。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模样。对他人宽容,唯独对你吝啬,不肯多给你一个亲吻,一个拥抱,把你远远推开,拒之门外。

  是我没有好好珍惜,只顾着追逐遥不可及的“幸福”,却没有注意,最最珍贵的东西,其实就在眼前。



  你去哪里了呢?


  什么时候回家呢?


  我好想你。



  没有了你的房间怎么有温度,没有了你的家怎么算家?



  他好像一只被困在鱼缸里的金鱼,孤身游荡。


  茶几倒映出面容,世界一分为二,彼此封锁。需要被拯救。



  可那个人留下了钥匙。


  属于他的钥匙。

  


  还会再回来吗?

  

  回答他的,是一片寂寞。


  


  丁程鑫在楼下的便利店买了两个饭团。站在收银台前,看见角落里棒棒糖彩色的广告纸。

  心一痒,拿了两个橙子味的,放进衬衫口袋里。


  走出便利店,拉着行李箱,他将离开东京前往镰仓。


  坐在铁路上靠着车窗,他戴上耳机听歌,还没来得及暂停,第一首猝不及防地开始了播放。是《依然爱你》。


  《依然爱你》,在大一的迎新晚会上,马嘉祺就弹唱了这首曲子。


  那时丁程鑫还不认识马嘉祺,又在后台帮忙,看不见台上的状况,只听女生们的尖叫过后突然安静,琴声暂停,然后是那句:


  “一闪一闪亮晶晶

   留下岁月的痕迹

   我的世界的中心

   依然还是你

   …”


  一闪一闪亮晶晶,每个字都温柔地砸在人的心上。


  丁程鑫听得入迷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在帘幕后边悄悄为他鼓掌。

  他本不知道马嘉祺长什么样,性格如何,就是因为这首歌才认识了他。

  接着马嘉祺就竞选上了学生会副主席,虽然是同一届,平日里也见不到他的身影。直到后来篮球场的第一次相遇,他们才正式见上面。



  第二次是在公共课上。因为到时人多没有位子,丁程鑫只能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谁知最后马嘉祺踩着点来,走到他身边,微笑着询问。

   “请问,我可以做在这里吗?”

  丁程鑫对上他的眼睛,手忙脚乱:

   “没人,你坐吧!”

  马嘉祺放下背包,坐下,靠得好近。干净的鬓角,侧脸棱角分明,衬衫的领子和袖口也整齐利落,上面还有洗衣粉的清爽味道。

  丁程鑫观察完,连忙审视了一番自己,怕给他留下不好的印象。

  正整理着T恤的下摆,耳边又传来身边人压低了的声音。

  “你好,我是管理系的马嘉祺。”

  马嘉祺侧过脸来,又朝他笑。

  丁程鑫浑身都燥热起来,也学他用一只手遮住嘴,小声回答:

  “你好,我是金融系的丁程鑫。”

  谁知他回了一句:

  “我知道你。”

  丁程鑫惊讶地看过去:

  “诶?”

  却看到一对尖尖的虎牙。

  马嘉祺笑起来的时候会显得小,很可爱,有点像一只小浣熊,或者一只小白兔。

  “你成绩很好,上个学期拿了一等奖学金。”

  “啊…也就一般啦…”

  丁程鑫没想到会收到会如此坦诚的夸奖,有些不好意思:

  “你成绩也很好呀。”

  马嘉祺听了,忍住笑意:

  “我记得你还是体育部部长吧?球也打得特别好…”

  “因为大家都很谦让,最后把票都投给了我,我自己也没想到能被选上…”

  马嘉祺听着,左手撑着脑袋,佯装失落地叹了口气,眼里却划过一丝狡黠:

  “我就不怎么会打篮球,一直都很想学…”

  丁程鑫不疑有他,认真地回答:

  “不介意的话,我教你啊。”

  马嘉祺笑得灿烂:

  “真的吗?太好了…那我们加一下微信吧。”

  说完就行云流水般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打开了微信。

  特别自然地,两人就加了好友。

  台上的教授轻咳一声,终于成功把两人注意力拉回了课堂。

  丁程鑫也装作淡然的模样,认真听课,没有暴露出内心的雀跃。

  但还是忍不住笑,眼睛弯弯的,嘴角也上扬着,飘飘然起来。

  以至于没有发现,马嘉祺一直撑着脑袋看他。他笑了多久,他就看了多久。

  

  之后在微信上的交流便多了起来,再然后,现实中见面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丁程鑫喜欢上他的同时,马嘉祺也表达了自己的心意。


  他们在一起了。


  过程并不很轰烈,马嘉祺只准备了一束花,和一个怀抱。


  红玫瑰和纯白色短袖,是那么不搭调,可马嘉祺让这一切都变成了完美。


  他就往树下一站,风吹起他的衣角,阳光衬着他眼里闪烁的温柔的光。只是这样,丁程鑫就忍不住地心动,被他吸引,一步一步靠近。


   “你愿意冒一次险吗?”


  他把玫瑰花轻轻放在裤子口袋里,问。


  “即使我现在还什么都没有,我也想让你幸福。”


  摊开着的双手,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



  可丁程鑫分明看见了,他左手上的未来,和右手上的真心。


  沉甸甸的,才不是什么都没有。


  丁程鑫展颜一笑,比玫瑰更美丽。




  大学时的马嘉祺,虽然看起来成熟稳重,可在他面前,也像个大男孩一样,偶尔笨拙,也会羞涩,可爱又温柔。


  “嘉祺,请你吃糖。”


  他递过去一颗橙子味棒棒糖,看见对方慢慢剥开橘色的糖纸,张开嘴,露出尖尖的虎牙,然后弯了眼:


  “好甜,谢谢阿程。”


  那种满足感该怎么形容呢?


  明明是你吃了糖,我却甜掉了牙。


  “你喜欢的话,以后我天天请你吃。”


  那时的我拍拍胸脯,轻易许下承诺。

  


  我说的话,兑现了吗?


  我们许下那么多承诺,可真正实现的,又有多少呢?



  丁程鑫靠在窗台上,透过玻璃窗眺望过去。窗外的场景更迭,窗内与世隔绝,像是一条记忆的列车,驶过旧时光,让坐在里边的人,得以重新审视过去。



  没有呀…



  他们早就过了可以随心所欲的年纪,大学毕业后工作了两年,也不是没有炽热的理想,可现实生活总是让人不得不低下骄傲的头颅。


  生活有很多不得已。

  比如住在那间狭小又拥挤的公寓,比如每天早晨挤地铁闷热而狼狈,比如不敢浪费每一分钱,只为了能够过上更好的生活。

  他们不过是普通人而已,只能用双手去打拼,在贫瘠的生活中相互依偎,就像所有的普通人那样。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日子变得枯燥无聊,变得难以忍受,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忧虑焦躁让人无法入眠,一点点琐碎的小事就能轻易勾出怒火,每次争吵过后,只剩下无尽的疲惫。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对方深夜一身酒气地回到家,瘫倒在沙发上呕吐,而下班后的自己正做完家务浑身无力,还要收拾失去神志的他。从刚开始的心疼,到麻木,最后甚至生出了怨气。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不再体谅对方,不再站在对方的立场上为他考虑,一心想着自己的苦楚与委屈,对身边最亲密的爱人发泄,相互伤害。算了,就这样吧,甚至会有想要放弃的念头。躲回家里住几天,却又开始思念。就这样不断循环往复,一边咀嚼着生活的酸甜苦辣一边流泪,却还是不得不爬起来面对明天。



  甜蜜变成了焦虑,我们失去了耐心,不再彼此体谅。却因是最亲近的人,彼此伤害,彼此折磨,遍体鳞伤。而最初的温柔,和最初的心动,在渐行渐远的身影里,随风逝去。



  长大以后,我们都忘了,为对方准备一颗棒棒糖,是一件多么简单而又甜蜜的事。


  长大以后,我们都被现实蒙蔽了双眼,看不清对方,也忘了变回自己。



  多想能再回到分手的那个夜晚,抱住你,告诉你。


  我想要的,只是你在我身边开怀大笑而已。




  马嘉祺给金鱼重新换了水,处理掉几盆枯死的绿植,把洗完的衣服一件件晒出去,然后站在阳台上发呆。

  一个人的周末好像总是无事可做,看电影,看书,做家务,虽然也不是不能独处,可还是想念那些热闹的曾经。

  电视机下的相框里,那人穿着宽松的浴衣,赤脚坐在草地上,在粉色的樱花树下浅笑。

  他看着,出了神。


  毕业后的日本之旅,还能清晰地在脑海中出现。镰仓的海,夏日祭,温泉,樱花,还有你的笑颜。

  酒店的温泉小小一潭,你脱下白色的浴衣,还有木屐,慢慢走进温泉中,走到我的身边。温泉边上种了一课樱花树,满树的樱花烂漫夺目,粉色柔软的花瓣,小小的,轻盈地在空中飞舞,旋转。你看着,笑着伸出双手,白皙的皮肤在月光下朦胧又神秘。


  很美,很美。

  樱花也被你倾倒,吻上你的肩头。

  我的眼睛里,也只剩下了一个你。

  

  “温泉好舒服呀…”

  你眯起眼睛,惬意地靠在我的肩膀上。


  那一刻的我想的是什么呢?

  我想的是,以后要带你去更多的地方,过更好的生活。

  却没有好好看你的脸,好好感受你的温度,抓住这一刻所有幸福的感受。



  拥有后再失去,比没有体验过的幸福,更加刻骨铭心。


  人要怎样才能知足?


  总要等到失去后再后悔。



  马嘉祺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又习惯性地多放了一杯米,愣在原地。电饭煲静静等待着。最后他还是直接盖上盖子,安慰自己待会儿多吃一点。

  咖喱的香气四溢,狭窄的厨房里,那个人的碗筷在橱柜里沉寂。

  而发生在客厅里的那个夜晚,仿佛不曾散去,时刻提醒着他,那段煎熬的日子。



  正在冷战中的两人已经快一周没怎么说过话了。

  电风扇吹去夏季的燥热,洗衣机里传来衣物翻滚的声音,鱼缸里的金鱼一甩尾荡开波纹,桌上饭菜的热气也跟着翻滚。

  两个人就这样安静地沉默着。丁程鑫专注于面前的饭菜,马嘉祺站在窗边没有动,看着他吃。


  “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冷静一下吧。”


  最后是他打破了沉默。丁程鑫拿着筷子的手一顿,过了很久,才默默地点了点头。

  

  好像找不到别的选择了。毕业之后,现实像一座山一样压来,美好的校园生活一去不复返,只能被迫着做不愿意做的事,成为不愿意成为的人。

  最开始的时候,他们还能互相扶持,互相激励。可慢慢地,慢慢地,争吵开始变多了,回家只有满身的疲惫,快乐越来越少。慢慢地,慢慢地,你心里藏着事,我也有了对你说不出口的话,负面的情绪不断堆积,想要发泄却找不到出口 。

  马嘉祺呢,一心想着赚钱养家,搬到更大更好的房子里;而丁程鑫,虽然也很努力地工作,却更满足于当下的生活。一个走得太急,一个又停驻太久,他们之间的距离被越拉越远。

  谁也没想到经历这么多年之后,岔路口会在这时出现。


  星屑脱离轨道,与行星分道扬镳。




  夜里躺在小却不拥挤的床上,丁程鑫睁着眼睛发呆。


  这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七年,马上就要八年了。

  从大学第一次见到他,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接吻,到毕业后同居,现在回想起来,竟都是一眨眼的事。


  七年…

  不知不觉就这么久了…

  他想。


  他们又会走向何方呢?还能坚持走下去吗?

  他有些迷茫。


  身边的人呼吸很浅,也不知是否睡着了。深蓝色的光晕勾勒出的骨骼轮廓,融入了夜的寂静。

  如今只有睡着的时候,他才能感受到马嘉祺身上温柔的气场。

  

  心突然就顿顿地,微弱地痛起来。


  他舍不得。他还不想放弃。



  他们都需要一些时间,去搞明白一些事。于是他第二天就搬出去了,走得很利落,没带走什么东西,就背着包去远行了。


  可飞机即将落地的时候,眼泪还是不受抑制地落下。 


  心很痛,很痛,他相信在家里的那个人也是一样的心情。



  烟花已经落尽,最美好的时刻已经过去,人生又能有几次盛放的时机?又该拿什么去挽留?


  夏日祭早已结束,而约定的未来,是否也会同樱花一起飘落?




  盛大的夏日祭开始了。


  人来人往,世界陷入一片霓虹。穿着缤纷和服的少女们和穿着的少年们,手牵着手走过热闹的街道,可丽饼和章鱼烧的香气延绵不绝,孩童的嬉闹声搅得金鱼池里的水不曾平静。

  和那年并无不同。


  夏日祭,夏季璀璨的结晶。

  如果你能听见,烟花在绽放的瞬间发出的剧烈碰撞声,绚丽的光划过天际,留下长长的尾巴,亮晶晶的,然后落下,消逝,那么你就会知道,有很多东西像它们一样,生于璀璨,归于沉寂。

  再漫长的时光,也只能闪耀在过去。即使是当下,也很快会逝去。


  可这并不是人生的意义。即使是在黑暗之中,即使归于沉寂,也要在火光褪尽、下坠落地、化做尘埃之后,再开出花来。



  丁程鑫经过喧闹欢腾的人群,独自走到不远处的码头上。这儿也是他们曾经待过的地方。

  手指轻触按键,用镜头捕捉到烂漫烟火中隐匿的流星的尾巴。那道长长的痕迹很快就会被夜色吞噬。


  但流星不会。

  它会一直落进人的心里。

  变成一个愿望。



  “陪你去看流星雨落在这地球上…”


  你趴在新买的沙发上唱歌,刚刚搬进的新家里一切都还杂乱无章,可我们是那么快乐,在小小的出租房里喝着啤酒唱着歌,憧憬未来,一点也不着急。

  


  丁程鑫仔细端详着照片,然后发了条朋友圈。

  没有配字,也没有配表情,只是这么一张不显眼的照片。

  界面显示发送成功。他把手机放回兜里,然后坐在码头上,两腿悬挂在水面上,一晃,一晃。


  什么也不想。也什么都想。


  脑子里飞快掠过很多光景,那些碎片里藏着的温暖和柔软剥丝抽茧,密密实实地绕在心间。

  他想起冬天喝粥,马嘉祺会帮着他一起把粥吹凉;他想起秋天萧瑟,马嘉祺会为他做香喷喷的咖喱和鸡蛋羹。他想起很多马嘉祺的身影,弯腰也好蹲下也好站着也好,笑也好严肃也好生气也好,拥抱也好亲吻也好责怪也好,一举一动都是如此清晰,仿佛就在昨日。

  并不完美的他,依然让他感到心安。并不完美的自己,也依然有人爱着。


  什么是幸福呢?

  我觉得幸福,你也觉得幸福,才算幸福。


  “我想让你感到幸福。”

  你对我说。

  我点点头,知道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因为不易,所以珍贵。

  而我平凡的人生,正是因为拥有了这些珍贵的东西,才熠熠生辉。



  丁程鑫忍不住傻笑起来。笑着笑着,眼泪也跟着掉出眼眶。


  他好想他。


  码头的木板有海水潮湿的味道,新换上的浅一些,快腐朽的深一些,螺丝还是拧得那样紧。抚摸时指尖传来粗糙的质感,还有上边数不清的划痕和斑驳,告诉他有什么也被嵌在了这里。


  他好想他。


  抬起头,星空灿烂。


  宇宙从未停止运转。


  而那年夏天留下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穿过时间的缝隙,风雨冲刷也绝不动摇。

  


  不曾等待的他终于寻找到一个等待的机会。


  等一个可能再也不会有机会实现的诺言,等一个可能等不到的夏天的结尾。


  等一个人出现。





  张原开了一罐啤酒放在身边人面前,又给自己开了一罐。

  马嘉祺接过,也没有直接喝,继续用筷子把竹签上的肉一块块拨下来,心不在焉。

  张原灌下一大口,惬意地拿起手机随手翻了翻朋友圈。

  “咦?”

  他突然瞪大了眼,凑近了看屏幕:

  “丁程鑫去日本啦?!”

  马嘉祺拿着筷子的手停住了。

  张原把手机举起来给他看:

  “你看,是不是镰仓的夏日祭?还有烟花大会呢…”


  马嘉祺看见了。

  漫天的烟花,天空中,水面上,世界流光溢彩。

  镰仓的海平静又汹涌,与夜色融为一体,演变成亘古的宇宙。


  是什么穿越了星际,藏匿其中?


  流星冲出轨道,逆流而下。


  会是当年的那颗吗?


  

  他突然猛地坐直了身子:

  “现在几点?”

  “六点半啊。”

  张原不明所以地眨眨眼:

  “怎么了?”

  “上次办的签证应该还没过期…”

  “什么?!喂…”

  马嘉祺没有为他解答疑惑,他已经拿着外套冲出了店门。


  张原的手还在半空中,又默默收回去,叹了口气。

  认识了七年,他很少见会到这样急急躁躁的马嘉祺。他见证了马嘉祺在爱情中的傻样子,也目睹了分手时马嘉祺的狼狈,他更希望自己能预见美好的结局。

  于是笑了:


  “爱情啊…”




  飞机穿越对流层,机身抖动,马嘉祺坐在窗边,手心出了汗,脑子也乱了。身边的一家三口沉沉睡去,窗外,是一望无际的夜空。


  他突然想起,上一次来日本的时候,好像也是夜里。飞机延误,他们等了很久。丁程鑫靠在他的肩上,两人一起在候机厅里看完了一部《爱在黎明破晓前》。


  看完,丁程鑫咬着抹茶星冰乐的吸管,感叹:

  “无话不谈的爱情,真好。”

  马嘉祺关掉页面,点点头,又听他接着说:

  “你也不要忘了跟我说哦,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想第一个知道。”

  肩挨着肩,就能让人心安。

  马嘉祺笑:

  “那当然!”

  丁程鑫抬头望向空旷的机场,过了很久,很久,轻轻叹了口气:

  “如果能一直,一直不分开就好了…”



  爱像火山爆发过后的岩浆,激情退却后,凝固成一片成死灰,然后干裂。

  只有炙热的,滚烫的,永不冰封的心,才能让她再次融化。

  坦荡荡的拥抱,忠诚的灵魂,虔诚的吻,还有不改的初心。

  不要遗忘,不要放开,我会好好地,认真地,去爱你。

  如果还能继续。



  丁程鑫低头看一眼时间,耳边的风呼啸而过。



  之后的人生,没想过要和别的人共度。因为关于幸福的定义,从来就只有一个人——

  一定得是他,换作是谁都不行。

  一定只能是他。



  马嘉祺看向窗外,隐约见到岛的轮廓。




  “爱情啊…”



  什么是爱情呢?


  就像那颗飞速下坠的流星吧…


  激情褪去后,留下更纯粹的内核。


  流星碰撞地球,或许四分五裂,或许永远留存。


  是浩瀚宇宙中,一个小小的“奇迹”。





  夜里风凉。

  丁程鑫把外套拉链拉上,回头看一眼冷清的街道。

  快凌晨了。夏日祭早已结束,欢乐退潮。是时候离开了。

  揉着坐麻了的双腿,丁程鑫轻轻叹了口气。

  起身,回首。


  斗转星移。


  马嘉祺就穿着西装站在码头的那端。


  头发乱了,满头是汗,有些狼狈。

  却笑得很开心。

  他很久没见他笑得这么开心了。


  “我迟到了…对不起。”

  他说。


  不再犹豫不决,心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归于平静。就像流浪的鸟找到了属于他的陆地,看见了家的方向。


  丁程鑫站在码头的这端,遥望他。


  马嘉祺一步步向他走来,两手空空。


  场景回到多年前的那天,那个青涩的毛头小子两手空空地出现,问他愿不愿意赌一个未来。


  七年过去,八年过去,他没变,一双眼睛依然神采飞扬,坦诚又直率。他也变了,脚步更加坚定,不再迷茫。


  丁程鑫笑了,有惊喜,有感动,更多的却是从容。


  “明天不上班啦?”


  “不上了。”


  “什么也没带就来了?”


  “来不及收拾了。”


  “夏日祭已经结束了呐…”


  “我不会再错过了。”


  “那接下来做什么呢?”


  “好好放松一下,陪你一起旅行。”


  “如果之后我还要去很多地方呢?”


  “我陪你去。”


  “工作呢?”


  “不重要了。”


  “那什么才重要?”


  “你,我,我们。”


  丁程鑫终于忍不住咧开嘴:


  “然后呢?”


  马嘉祺也跟着笑:


  “然后…然后我们一起回家。”



  马嘉祺牵起丁程鑫的手,紧紧握住。


  而丁程鑫的手心里,藏着一把钥匙。


  连接着过去,通往未来。



  兜兜转转,终于找到了答案。



  最后的最后,月光如水,繁星闪烁。



  眼泪。笑容。


  滚烫。滚烫。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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