瑰野

半梦半醒中

《晚》

24.偏执(上)

     阎淇自认为自己永远不会犯错,因为他冷酷,无情,时刻保持着清醒。

     可是到了最后,他还是不得不承认自己犯下了两个致命的错误。

     第一个错误:

     他以为马嘉祺是没有心的。

     




     阎淇第一次见到马嘉祺的时候,心里就产生了排斥。

     不是一路人。

     他这么想着,脸上还是挂起了一贯的笑容:“马二公子。”

     马嘉祺看了他一眼,礼貌地点了点头,毫不停留地从他身侧走开了。

     阎淇握了握拳头,转过头来继续和他那帮狐朋狗友大笑大闹。


     在京城的上层圈子里,等级划分分明,有些人出生就是太子,而有些人出生就是太子的陪衬。

     马嘉祺是盛泽集团马博盛的小儿子,比起从小在国外长大的哥哥马嘉诚,他更被京城的圈子所熟悉。而阎淇的父亲是马博盛年轻时候就认识的朋友,盛泽集团的老董事阎章。

     阎章虽是老董事,地位到底还是低了一些,阎淇虽然很小就和马嘉祺认识,却不能玩到一块儿。在他的印象里,马嘉祺很少出现,十几年了,连出席的活动次数也屈指可数,不像他,整日和一帮朋友在外寻欢作乐不务正业。

     阎淇不傻,相反,他是个非常隐忍的人,只是用这样的形象来麻痹敌人。而这个敌人,就是他从三四岁就认识了的马嘉祺。

     马嘉祺比阎淇小两岁,作为同龄的一批人中,他毫无疑问是最优秀最出色的,毕竟受过质量极高的教育,又早熟聪慧。

     可论天分资质,阎淇自认为不比他差;论情商社交,阎淇认为自己从小在圈子里混不仅情报丰富而且人脉极广,怎么也比整日闭门不出的马嘉祺强。

     他越是和马嘉祺比,越不甘心,凭什么马嘉祺轻轻松松就能继承盛泽,而自己再怎么打拼也不过是个小小的股东。他心里自然不舒服,不过一直都没有机会和马嘉祺一较高下。


     马嘉祺还是只在学校出现,那时他刚上初二,阎淇刚上高一。很偶然的一次宴会上,阎淇碰见了马嘉祺。

     马嘉祺穿着专门定制的白色西装,俊朗挺拔,贵气逼人,还略显稚嫩的面容上已有成熟的大人模样,尽管气质出尘,却也不拒人于千里之外。他笑起来的事,如同春风拂面,温柔和煦,让人心生好感。因此哪怕有不少人还不知他的身份,却也围了上去与他有说有笑。

     阎淇怎么甘心被他比下去,不过他本身认识的人就多,身边也不冷清,好歹让他心里好受了些。

     目光一转,一个窈窕的身影出现在视野。康达集团的千金乔落落——刚从英国的某所名校回来,是圈子里同龄的名媛中最才貌双全的一个。她穿着白色短款晚礼服,脖子上的珍珠衬得她肤白如雪,秋水般的眸子让人移不开眼。

     别说圈子里不少公子哥正在猛烈地追求她,就连阎淇这种眼光极高的人也对她青睐有加。容貌,才情,气质,家室,每一项她都占了,堪称完美。且抛开这些不说,十六岁的阎淇对这个洋娃娃似的漂亮女孩儿是真的有些动了心,这还是他第一次对异性有这样的感觉。

     乔落落在国外住的久,对京城的圈子还不甚熟悉,前些日子还是阎淇带着朋友介绍她认识。虽说不在同一阶层,但这种恰到好处的行为也不会让人觉得逾越。这就是阎淇最擅长的待人接物的本事。

     阎淇笑了,整了整服饰自信满满地朝乔落落的方向走去。


     就在这时,今晚宴会的主角儿,也是乔洛洛的爷爷,乔云松终于出现了。他拄着拐杖被人们簇拥着走来,停在马嘉祺的面前,大笑:“是嘉祺啊,都长这么大啦!”显然对他的出现十分惊喜。

     马嘉祺鞠躬,笑容亲昵:“乔爷爷好。”

     “诶!真是难得见到你,来,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孙女儿落落,刚从英国回来。”乔云松笑着招招手示意乔落落走过来。

     “你好,我是马嘉祺。”马嘉祺伸出手去,节骨分明的手被银制戒指衬得矜贵无比。

     “你好。”乔落落走上前来,眨着大眼睛好不美丽。果真是人如其名,楚楚动人,落落大方。

     被他这样注视着,乔落落的脸上飞上了两抹红霞,娇艳绯丽,更加让人倾心。

     马嘉祺却好像没看到似的,眼里依旧未起一丝波澜,轻握了一下就立即松开了手,一举一动都优雅得体。

     为了给乔老爷子祝寿,马嘉祺特意准备了一首钢琴曲,乔老爷子又有意让自己的孙女与他交好,便让楚洛洛拉小提琴与他一起合奏。

     阎淇不是不知道马嘉祺擅长钢琴,可毕竟没有真正听过,以为不过是不错而已。可当马嘉祺弹下第一个音的时候,他就收回了这样的想法。

     穿着白色西装的少年坐在巨大的黑色钢琴前,手指灵活翻飞,灯光聚在他身上,仿佛童话中的贵族王子,举手抬眸都流露着高贵不凡的气质。动人的乐声牵动了所有人的心,不仅乔洛洛看痴了,乔老爷子也露出了惊艳和满意的神情。

     马嘉祺第一次在公众场合表演钢琴就如此出众,阎淇又惊又怒。他自己也会弹钢琴,怎会听不出这其中的差距?

     阎淇脸上的笑容顿时有些僵硬。他心里很清楚,就算是马嘉祺不会弹钢琴,乔老爷子对他的喜爱也不会少半分。毕竟他可是盛泽的继承人,他的地位哪怕是他哥哥马嘉诚回来也不会动摇。

     为什么我不能是盛泽的继承人?小的时候阎淇还会有这样的疑问。面对一些人背地里的白眼和嘲讽,渐渐地他就明白了,错的不是他,错的是他的出生,因为他只是一个小小股东的儿子,所以做什么都不会招人待见。

     想要出人头地,只能靠自己争取。只要能赢,凭什么都是本事。

     父亲阎章从小就这样教育他。



     事情的导火线是某一天阎淇约乔落落出去玩时的对话。

     乔落落在电话那端小心地询问:“你和嘉祺是朋友吧?他也会来吗?”话里是隐隐的期待。

     阎淇压着心里的怒火:“他啊,他可忙了,应该没时间。”

     “啊,这样...”乔落落的兴致明显低了下来。阎淇追问:“那你明天有空吗?”“不好意思,我表姐这几天来找我玩,我得招待她。”“你也可以把她一起带出来玩呀。”

     这时电话被另外一人夺去了,听声音应该就是乔落落口中的那个表姐:

     “你就是之前总是缠着落落的那个阎淇是吧,想追我们落落,就凭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儿...”

     乔落落有些担心地制止了她脾气火爆的表姐:“别说了姐...”

     “诶呀没事儿,落落你不是喜欢马二公子嘛,明天我帮你一起约约看...”

     “我哪有,你别乱说...”

     “哈哈,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啊,这两天你张口闭口都是马嘉祺...”

     阎淇捏着拳头,听着她们姐妹旁若无人的谈话,终于没忍住还是挂断了电话。

     正是从这一刻起,他对马嘉祺由不屑变成了怨恨。而这种怨恨在日后一点一点加深,尤其当马嘉祺开始频繁出入公司的时候,那种威胁感让他极为不安。

     哪怕马嘉祺还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一个被保护得很好的住在城堡里的孩子。

     初一结束的那个暑假,马嘉祺由于身体原因离开了京城,学籍都变动了。阎淇从公司里知情人士的口中了解到,他是去了一个名叫晚城的小地方。

     马嘉祺从小身体就不是很好,这一点阎淇倒是知道,因此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甚至还在暗中庆幸。


     马嘉祺初二第一个学期才过了一半,某个周末,鬼使神差地,阎淇自己一个人飞去了晚城。

     这十几年来,马嘉祺都是独来独往,没有特别亲近的朋友,更别说恋爱了。深深了解马嘉祺性格的阎淇自然明白,此次出行不能获得任何有效信息,因此真的也只是去看看玩玩。他对发现马嘉祺的致命弱点早就不抱希望了。

     因为,马嘉祺根本就没有心。



     就是这样,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的安排,刚到晚城在马路上闲逛的阎淇,在一家卖糖葫芦的店里碰见了马嘉祺。

     印象中的马嘉祺从来都是客客气气优雅有风度的,哪怕笑得再和煦,也会给人距离感。

     可现在的马嘉祺,穿着白色的校服站在门前,鬓角还挂着汗,俨然就是普通中学生的模样。他大笑着拍了拍身边人的肩膀,两个人有说有笑。

     他身边站着的是一个年龄相仿的男孩子,估计是同学吧,皮肤很白,眼睛非常漂亮,笑起来的时候让人移不开眼。

     阎淇看着,忽然就有一种很莫名的感觉。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马嘉祺。

     一股强烈的预感促使他悄悄跟在了两人身后,一路尾随他们到了一个小庭院附近。是那个长相精致的少年的家。

     少年转过身来,小心观察了一下四周,然后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

     他上前亲昵地抱住了马嘉祺。

     不过更令阎淇吃惊的是马嘉祺的动作。只见他笑弯了眼,轻轻揉了揉少年蓬松柔软的头发,眼中满是温柔宠溺。

     那分明是动了情才有的模样。

     阎淇的眸子亮了,他飞快地拿出相机,按下了快门...

     几天后,京城的某家杂志社收到了马家二公子的私密照片,只是还没来得及公布,就被马博盛给拦住了。

     阎淇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他现在更感兴趣的,是这个和马嘉祺关系亲密的叫丁程鑫的孩子。

     丁程鑫长得是很漂亮,可在阎淇眼中,也不过是漂亮而已。他很好奇为什么马嘉祺会被他吸引,不过更多的是不屑,不屑于自己的对手会看上这样普通的人。



     故事的转折很快出现了。阎淇的父亲阎章在私底下偷偷收购了盛泽的股份,终于在二月初的某一天与刚把一部分股份分给马嘉祺的马博盛持平了,又收买了不少股东支持他。然后在一次重大会议上,阎章当众和马博盛翻了脸,马博盛以一票之差险胜保住了自己的位子,但却因此气得一病不起。

     阎章在马博盛身边待了二十多年,从来没和他吵过闹过,一直安分守己,马博盛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背叛自己。

     马博盛病倒之后公司陷入一片混乱,形成了两股对立的势力,以阎章为首的那一方疯狂抢夺着控制权。危难关头,马嘉祺出现了。

     他的突然回归在当时并无人在意,哥哥马嘉诚在国外无法抽身,他小小年纪也无法取得股东信任,局势依旧紧张。

     可就是在这种孤立无援的处境,马嘉祺自己凭借强势的态度和决绝的手段把集团上上下下打理得井井有条,牢牢掌控了集团的控制权。不仅如此,他在一切恢复秩序之后,还把所有投靠阎章的股东和内部人员一个一个处决了,其狠辣程度令人胆战心惊。

     阎章父子二人万料不到会出现这种情况,手底下的人全跑光了,形势立即一边倒。

     眼见着功成名就的大好机会将要失去,阎淇咬咬牙,出门寻找同样对盛泽虎视眈眈的势力的帮助。

     可他没有想到的是,在他好不容易找到了有力援助的那个夜晚,他回到家中时,迎接他的却是父亲冰冷的尸体。

     那天的夜很凉,当阎淇看到父亲睁大的空洞的双眼时,如坠冰窖。黑色的血在视野里蔓延开来,充斥着整个世界...


     阎淇的母亲很早就去世了,从小跟着父亲长大的阎淇,很早就开始接触这个圈子。

     阎淇很小的时候,阎章还只是马博盛身边的一个跟班,他是马博盛曾经的初中同学,是少有的靠成绩进去贵族学校的穷学生。马博盛同情他,也青睐他,一直悄悄地给予他物质上的帮助。接手公司之后,马博盛还给了阎章职位,虽然很低,却也是难得的机会。

     阎淇亲眼见到过自己的父亲被别人当众侮辱,嘲笑,他们把酒泼在他身上,开怀大笑。阎淇冲上去护在父亲身前,却被他阻止了。出乎意料地,当阎淇抬起头时,发现他的父亲阎章并没有生气,他只是深深地看着那些人的样子,脸上还保持着笑容。

     正是从那一刻起,阎淇从父亲那儿学会了隐忍,学会了蛰伏。他们并非懦弱,他们只是还不够强大,活下去,日后再报复也不迟。

     哪怕后来阎章凭借自己的能力成了股东,敢奚落和欺负他们父子俩的人越来越少,日子越变越好,可阎淇依旧不满足。他现在所拥有的,比起他们父子俩受过的苦,还不足以让他忘记昔日的一切。

     他想成为最强的存在。


     “马...嘉...祺...”

     阎淇从来没有过这样想要撕碎一个人的心情,他对马嘉祺终于由怨愤和嫉妒转化成了恨意。滔天的恨意让他变得瞬间强大,他越发冷静和隐忍了。阎淇知道马嘉祺在追捕他,也知道现在的自己还无力抵抗。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逃走,等待时机成熟。



     马嘉祺得知阎章死亡的消息时并不意外。他只看了一眼身边还在昏睡的父亲,叹了口气。

     阎章当初为了收购股份借了高利贷,早就无力偿还,死是唯一的出路。

     他拿出记事本,把名单里“阎章”的名字划掉了。下一行是“阎淇”,马嘉祺看着,皱了皱眉头。

     阎淇逃走了。不过马嘉祺原本也没想要把他怎么样,他父亲死了,已经足够了。

     于是他合上本子,准备处理接下来的事...

     



     四月,天气晴朗。

     马博盛已经恢复得差不多,马嘉祺终于能安心待在晚城读书,待在丁程鑫的身边。

     马上就是校庆,丁程鑫这几日忙于写歌。他想在校庆的时候和马嘉祺一同上台表演,边弹吉他边唱歌。

     马嘉祺放下公司的事后只觉得无比轻松,那天便约了丁程鑫去家里练习。


     丁程鑫一大早就来了,两个人练习到中午,吃饭的时候,马嘉祺接到了父亲的电话。

     马博盛接手公司的事后,第一个要处理的,就是马嘉祺的事。马嘉祺从小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虽说接触不多,到底还是听话懂事的好孩子。自从知道了丁程鑫的事,他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快刀斩乱麻。

     “你年纪还小,不明白这件事的后果。”

     电话里马博盛说得干脆利落。

     马嘉祺握了握拳头:“爸,我知道您是为我好,但是我已经想清楚了。”

     “...”

     “我能承受后果。”

     “...”

     马博盛头一次被儿子忤逆,有些沉默:

     “嘉祺,我一直都很相信你。不要让我失望。”

     他说完就挂了电话。


     马嘉祺站在窗户边上深深叹了口气,余光瞟到楼下站着一个人。那人戴着鸭舌帽看不清脸,高高瘦瘦的,让他觉得有点眼熟。

     但马嘉祺此时心事重重也没在意,他从从阳台回到餐厅里。

     丁程鑫还乖乖地坐在那里没有动筷子,好奇地眨着眼:“怎么了吗?脸色这么沉重?”

     马嘉祺笑:“没事儿,我爸给我打电话呢。不是叫你先吃嘛,快,菜要凉了...”

     那段时间还出现了一件奇怪的事。丁程鑫注意到有个人总是悄悄跟在马嘉祺身后,有一次在路口被他无意中发现了。他跟马嘉祺说,马嘉祺以为是父亲派来的人,便搪塞道:“你一定是看错了,我没觉得有人跟踪我。”

     说来也奇怪,之后几天那个人就没再出现过了。不过丁程鑫有一股强烈的直觉,他总觉得那人怀有恶意。不过马嘉祺既然说没事,他也不再提,只是暗地里留了个心眼儿。

     


     五月初,马博盛在多次劝诫和催促后,终于失去了耐心。他直接帮马嘉祺转了学籍,还派了专车接他回京。

     马嘉祺别无选择。那天下午他去学校办完手续之后回到家中,不敢直视丁程鑫的眼睛。

     “非走不可吗?”丁程鑫问。

     “我爸妈想要我回北京上学,他们不放心我一个人在这里。”马嘉祺温柔安抚着他,轻轻拉起他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亲:“没关系的,去了北京还能联系,就是会辛苦一点。”

     丁程鑫自然舍不得,但他也不想马嘉祺为难,于是点点头:“我没关系的,你回去吧,你爸妈肯定很想你。”

     马嘉祺的心顿时软得一塌糊涂,有些内疚地说道:“抱歉,之后校庆的节目没法陪你了。练了这么久,没想到还是没有机会一起表演...”

     “没关系,之前文艺汇演上不是有过一次了嘛,已经很开心了。”

     “我去北京以后好好照顾自己。”

     “嗯,你也是。”

     一顿叮嘱过后,马嘉祺回房收拾东西。

     丁程鑫正在帮他清理厨房,听见手机的震动声,还以为是自己的手机。跑过去一看,原来是马嘉祺的。


     “新消息:下午四点半,我在xx附近的巷子里等你。我们的帐该好好算一算了。

     未知来源”


     寻仇?马嘉祺得罪什么人了?丁程鑫联想起之前的跟踪事件,深深皱起了眉头。他解开密码锁0224,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记下电话号码和时间。

     马嘉祺四点就走,飞机可耽误不得,就由他来帮他解决吧...

     丁程鑫很快就做了决定。



     马嘉祺把行李搬到楼下,转过身来看着丁程鑫,眼里满是留恋:“真的要走喽。”

     “去吧。”丁程鑫爽朗地笑着,说完却又红了眼,“回到北京别忘了我就行。”

     “...”马嘉祺抱了抱他,上了轿车。

     丁程鑫向他招手,趁他没注意揉了揉眼睛。

     “不哭,我会回来的。”

     马嘉祺拉下玻璃窗,伸手去揉丁程鑫毛绒绒的小脑袋。手指恋恋不舍地与发丝缠绵,最后还是收进了车内冰冷的空气里。

     车子很快就开走了,混浊的地面上,徒留下丁程鑫一个人还傻傻地站在原地,目送他的车消失在视野。

  

     天开始下雨了。

     马嘉祺望着窗外发了会儿呆,半路上翻阅起手机的时候才注意到那条未知号码发来的短信。

     当他反应过来这条消息已经被人读过之后,顿时如遭雷劈。回想起之前在楼下那个熟悉的身影,他终于想起来了那人是谁了。

     马嘉祺立刻大吼:“掉头!我要回去一下!”

     穿着西装的男人头也不回,似乎料到会有这种情况,只是冷冰冰地回答:“抱歉了少爷,董事长交待过,要你立即回京,不能耽误。”

     “我再说一遍,立刻掉头!”马嘉祺额头上的青筋暴起,模样很是狰狞。

     西装男人不为所动。

     可下一秒他就坐不住了。只见马嘉祺没有一丝犹豫,开了锁推开车门就直接往外跳,滚落了一圈之后,便疯狂向后方跑去,看得人心惊肉跳。

     胳膊还火辣辣的痛,摔在地上的眩晕也还未消失,可马嘉祺一心只记着那个人,什么也顾不上了。他招来一辆出租车就往上边钻,没给身后追来的人一丝机会。

     出租车被他催促着飞快地穿梭在道路间,马嘉祺只是握紧了拳头,目光紧紧地盯着前方,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

     “快点,快点,再快点...”

     阿程,你千万不能有事...千万...

     

     

     丁程鑫背着书包一个人如约到了短信中的地点。小巷子里,一个高高瘦瘦的戴着黑色鸭舌帽的男人正站在墙边。

     阎淇看到丁程鑫精致的小脸时惊讶地挑了挑眉,接着又笑眯了眼,开口道:

     “怎么是你呀,小丁同学。”

     “你认识我?”

     丁程鑫皱起眉头,看着这个陌生人一脸茫然。但是他身上的味道倒是很熟悉,有北方凌冽的寒意。

     “我当然认识你,你就是马嘉祺身边的那只猫咪嘛。”他不正经的语气让人恼火。

     “你和马嘉祺什么关系?之前跟踪他的人,就是你,对吧?”丁程鑫想明白了,顿时面若冰霜。

     “不错,是我。”

     “你到底是谁。”丁程鑫戒备的目光直射过去。

     阎淇上前几步,语气里带着怜惜:

     “我想,你可能不太愿意知道我是谁...”



     马嘉祺到的时候,小巷子里早已空无一人。但他发现了拖拽的痕迹,很快就顺着痕迹走到了巷子的尽头。

     阎淇靠着墙抽烟,看他来了,神情似笑非笑:“马二公子,你终于是来了,我还以为你是不会为了一只可爱的宠物来犯险呢。”

     “果然是你。”马嘉祺咬牙,“丁程鑫人呢?你想做什么。”

     “你逼死了我爸,毁了我的一切,我不过只是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阎淇笑眯眯地拍了拍手,一个男人带着丁程鑫从边上的楼道里下来了,紧接着跟在他身后的十几个男人走上前来把马嘉祺团团包围。

     丁程鑫身上除了被绳子磨红的地方并无损伤,看样子阎淇对他应该还没动过手。马嘉祺在心里松了口气,神情未变:

     “你的条件。”

     “别急啊马二少爷,先让我的弟兄们招呼一下你啊。”阎淇示意他们动手,男人们立刻冲上来,挥舞着拳头凶神恶煞。马嘉祺被他们围在中间难以施展手脚,几番对阵下来,尽管还未受到什么致命的伤害,身上还是免不了伤痕累累,体力也即将消耗殆尽。

     雨越下越大,雷鸣好像恶龙在咆哮。

     阎淇没想到十几个大汉短时间内竟也治不住一个小小的马嘉祺,他又向丁程鑫身后的男人使了个眼色。那男人淫荡地笑了,露出一口黄牙,然后开始解皮带。

     丁程鑫睁大了眼睛还没反应过来,直到那男人的手碰到自己的皮肤时才猛然惊醒,开始剧烈地挣扎。可他被绳子束缚了手脚,根本无法抵抗。

     男人开始要脱下他的衣服。

     马嘉祺抬头看到这样的一幕,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直冲头顶。他怒吼着推开面前的人,仿佛没感受到身上砸来的无数拳头,硬生生冲到了丁程鑫面前,掐着男人的脖子就把他扑倒了。

     他一心只想着要弄死眼前的畜牲,却没注意身后的阎淇拿了个酒瓶悄悄靠了上来。


     阎淇想要杀了马嘉祺。

     他等这一刻很久了,这次必须成功。



     他举起酒瓶,用力地向马嘉祺的后脑砸去——


     “不要!”


     马嘉祺听到丁程鑫的声音转过头来,可惜已经晚了。

     酒瓶碎裂声响起的时候,马嘉祺看到了阎淇狰狞得变了形的脸,看到了阴沉沉的天空,看到了半空中无数碎裂的玻璃片,还有上面折射出的身前那张自己描摹过无数次的小脸。

     温热的液体飞溅到脸上,在冰冷的雨水中是那样温暖。

     温暖又坚决。


     鲜艳的液体从他身上不断流失着,把灰色的天空都染成了妖冶的红色。



     丁程鑫还在笑。

     他庆幸自己动作足够快,没有让马嘉祺受伤。

  

     “阿...程...?”


     马嘉祺抱着他,睁大了眼,脑子还混沌一片,只是下意识地唤着他的名字。



     阎淇握着酒瓶正要说话,就听见附近传来的警笛声。

     原来马嘉祺还留了后手。

     他深深看了一眼还坐在泥泞地面上狼狈又无助的马嘉祺,心中痛快极了。虽然事情没有朝着他期望的方向发展,不过他相信,如果丁程鑫死了,马嘉祺的灵魂也会跟着消失。

     这样想来,死的是谁都无所谓了。如果是丁程鑫,马嘉祺反而会更痛苦。


     多好啊...马嘉祺,你终于遭报应了...

     阎淇笑着戴好帽子,带着众人匆匆离去,再也没看地上的两人。




     马嘉祺是一路背着丁程鑫去的医院。他用校服外套简单地包扎了一下那道狰狞的伤口,看着昏迷不醒的丁程鑫,看着他越发苍白的面容,心像是被一把锯子来来回回地锯着。

     仿佛灵魂都要泯灭了。


     他面无表情地小跑着,忘记了疲惫,雨水打在身上的伤口上也毫无察觉,只有听见丁程鑫微弱的呼吸,心中的绝望与恐惧才会提醒着他:这不是一场噩梦。

     他从未停止过祈祷。

     他多希望这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

     梦醒之后,丁程鑫还能像从前那样笑着,躺在自己的身边。





     白馨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下雨天在医院见到两人的场景。
      少年背着少年,背上的那个穿着雪白的校服,只有头上缠着的校服外套里渗有深深地血迹,一张小脸苍白如纸,闭着眼昏睡的模样让人心碎。
      他身下的少年整个人都是血色的,衣服上,手臂上,还有脸上,血水混着雨水湿湿嗒嗒地流下,和背上干净的人儿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身上还散发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的气息。

     饶是心里素质极强的白馨见了也觉得瘆人,她慌忙走上前帮他把背上的人安置到手术床,然后直接推进了急诊室。

     整个过程中,她注意到那个男孩子一直坐在门口的椅子上,护士让他去包扎他不听,医生要给他清理伤口他也不理,胡乱擦了把脸,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话,只是紧紧地盯着手术室的门,双手绞在一起。

     他很不安。白馨看出来了。

     脆弱得就连一个悲哀的眼神都能轻易将他击垮。



     两个小时之后,主刀的院长走了出来。马嘉祺一下站起来,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院长表情严肃:“手术还没有完成,不过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但还是有很大可能会留下后遗症。”

     “...谢谢。”

     马嘉祺的嗓子早就哑了,他吐了口气,坐回椅子上,只不过这次不再拒绝护士为他包扎了。

     又过了一个小时,丁程鑫终于被推出来,送进了病房里。马嘉祺守在他身边,接过护士的毛巾,小心地为他擦干净身子。

     手指小心地触碰到他的皮肤,还有微弱的脉搏。

     确认他还活着,还存在在这个世界上,马嘉祺终于放下心来。

     “阿程,已经没事了...”

     他轻声说道,怕吵到他。

     “阿程,对不起...”

     他还是重复着这一句。

     就这样静静地,他望着床上少年的睡颜,握着他冰凉的手,内心的慌乱终于被抚平。这样动人的氛围,护士们都不忍心打扰,只是现在边上默默地看着他们。


     直到几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出现,才打破了这份宁静。
      他们走到房间里,马嘉祺没看他们一眼,慢慢站起身来。他走向站在一边的院长:“他治疗和住院的所有费用全部记在这张卡上。”西装男人闻言无声地递上一张卡,院长惊讶地看了马嘉祺一眼,明白过来眼前人的身份不同寻常。

     “还有...照顾好他。”欲言又止。

     “好,这个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心尽力。”

     听到答复,马嘉祺最后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沉睡中的丁程鑫,像是静止了一般,好久才下定了决心,转身走出了医院。

     剩下的那个西装男人却没有动,他看马嘉祺走远了,又拿出一张支票来:

     “麻烦您别让任何人知道我们少爷在这儿出现过。”

     ......





     北京下雨了。

     夜里,马嘉祺又做噩梦了。他满头大汗地醒来,对那个人的思念又把他吞噬,牵挂和自责折磨着他的灵魂。

     数不清是第多少次了。

     雨下得大了,世界变成混沌一片。

     恍惚中,记忆里血色的天空又笼罩在心头。阎淇狰狞的小脸,还有倒在地上被鲜血浸透的丁程鑫...

     马嘉祺顿时心痛到无法呼吸。





     阎淇,我一定会亲手处决你。

     马嘉祺望着窗外,握紧了拳头,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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